与之私定终身的人,本来计算着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大可任由他捏圆搓扁的,却没想一切都起了变化。
不过还好,在他发现情人不能控制时,她已撒手人寰,不会再在他眼前晃悠。
将军有些自我安慰式的想着,后事随意怎么样都好吧,反正人都去了,还能有什么影响。若是驳了石公公的话,岂不是要得罪于他。
不是有句话说,不要轻易得罪小人吗,若是他回去在皇上耳边说些什么,只怕那王位的事就糟糕了。孰轻孰重,将军也还分得清楚。
于是,他便说道:“但凭公公做主,有什么事只需吩咐我一声就好。”
石公公尚未说话,却是梅子终于忍不住:“将军,夫人她可是被毒死的,你竟然不拿了凶手替夫人主持公道吗?”
将军手里托着石公公方才递给他的酒壶,闻言顿了顿,皱眉看向梅子,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反而去帮着外人。那秦怜与她,不过相处一年罢了,何至于有多少情谊。
梅子注意到将军目中的不满,心下一颤,却仍然倔着说道:“将军当年爱重夫人,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才一年而已,将军竟然变心了吗?”
将军斥道:“你一个姑娘家,将这种没皮脸的事放在嘴上,是谁教导你这种行举的?”
梅子跪倒在地上,说道:“将军于我有养育之恩,却也不过是为了报还我父亲于将军的救命之恩罢了。父亲以其命换了将军的命,我作为她的女儿,才得以跟随将军左右。父亲不过是将军的侍卫,却能以身护主,将军当日也还是众将眼中有担当的狭义之人,如今,将军大权在握,在这襄阳一住多年,反而不记得当初的心愿了吗?当年在王府时,将军也是爱我护我,后来决然带我来襄阳,我本非常欢喜,初初的两年里,将军也仍是勤奋辛劳,但多年来没有起战事,将军慢慢竟懈怠了些,许是觉得自己被王爷放逐在此,竟没有希望了吗?后来回京述职时,将军遇见秦夫人,我才觉得,将军终于欢喜了些,却没想王爷做主为将军定下另一门亲事,我本想着将军该当回绝王爷才对,谁知道你竟然就同意了,不过是因为那是赵家的六小姐而已。”
梅子说的泣不成声,大概想将心里的话一股脑都掏出来,是以前前后后的话都有些不成系统,“这次将军将秦夫人找了回来,我便以为,你终于还是爱慕夫人的,却谁想,秦夫人病重时你却借口巡边而离开。这襄阳城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数年来哪里有什么战事的迹象。吴国积弱,不可能在此时进攻襄阳。回来之后却三番几次给夫人脸色,夫人每次都是软语相求,哄着将军消去火气。这般女子,将军不知珍惜爱重,却又要害死她,你……你实在是有眼无珠。”
梅子怕是讲了半晌,也有些不知所云了,把秦怜的事也归结到了将军头上。殊不知将军于此事竟是实实在在是清白的。
她又要继续说,却被夏侯介拦住了:“你且别说了,怜卿的事自有我这个师父为她做主。那壶石公公带来的酒就在将军手里,查看一下就是证据了。”
梅子心下奇怪,她可是记得石公公亲手将酒壶里剩余的酒一股脑倒在花池子里了,何来的证据呢?
却见将军忧心地看了看石公公,待得到石公公示意之后,果然揭开了酒壶,摸了银针出来试了试,那银针半点变化也无。
石公公笑道:“先生既然觉得我这酒里有毒,我就喝一口试试。”就着壶嘴便灌了一口酒,随后笑意盈盈地瞧着夏侯介,“新酿的桃花酒,先生可要尝尝?”
梅子一愣,扑过去将酒壶夺下来,一股桃花香气,果然是桃花酿。她就着壶口仰头便将酒往肚子里灌,随即便愣住了,这酒的确是酒,未曾加入什么毒药。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夏侯介。
这定然是石公公将酒换掉了,可是无凭无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夏侯介皱眉道:“既然不是酒的问题,就该是别的东西的问题。”他着将军的眼睛里别有深意,“既然不是石公公的问题,就该是别人的问题。”
将军顿时恼火:“你以为是我害死了怜卿?我为什么要害死她,她可还是我的一双儿女的娘亲呢。”
“是吗?”夏侯介目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可记得你曾说什么,怜卿流落在外数月,那一双儿女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这般话吧?或者你认定了是你的孩子,但是却不打算交给怜卿教养,打算将他们给了你的夫人。”
将军恼怒道:“就算我想将孩子给夫人,也不必将怜卿杀了吧?”
夏侯介冷笑:“你可承认是不想怜卿亲自教养孩子了?既然她不能亲自教养,你必然认为她是个累赘,且还是个麻烦的累赘,是以不打算将她留下。若非如此,你何必借题发挥,将她关到那个偏僻的修竹园去?”
“这——”将军微一迟疑,梅子已然失望地说:“原来将军竟是做的这等打算,枉我这么久以来一直希望你与秦夫人能相偕度日,合欢交好,却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将军,你竟然变了如此之多。”
“我——”将军欲要辩解,却又被石公公打断了。
“行了行了。”石公公不耐地说,“既然不是酒的问题,去瞧瞧那些酒杯什么的,不就一概清楚了?”
说着,他便叫了个人进来:“你们将军吩咐了,去将修竹园秦夫人曾用过的茶碗之类的东西一并带过来去。”
那人看了将军一眼,见他没说话,便又看了看夏侯介,夏侯介点点头。那人自去了,不多时,就将修竹园那套简陋的茶具取了过来。
石公公说道:“既然不是我的问题,我想着由我来查也理所应当。”几个人都觉得无所谓,石公公便一个一个查了,果然,这些杯子每一个都涂了毒。”
夏侯介便等着这个结果,当下立即说道:“薛将军,这件事发生在寒园,怜卿也是你亲自下令关起来的,那屋子除了你的人,旁人可进不去,我希望三天内你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就到上京去请皇上来裁决。”
他说完,一甩袖离开,夏侯十二抱着秦怜紧随而去。石公公微微一礼,也跟上去了。
梅子泪眼渐成冷眼,盯了将军一阵,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冷静地也走了。
将军脑袋里一团浆糊,只觉莫名其妙,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的确是将秦怜关了起来,也的确是打算要了她的命,可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呀。
梅子追上夏侯介,拦住他去路,不满地问:“先生为何不命人将修竹园围起来,反而派人去取东西过来,这样一来,岂不是又经了他人的手,调查凶手的事又难了几分?”
夏侯介打了个哈欠,揉揉太阳穴:“我困得很了,你若是想知道缘故,待回去之后让十二和石公公讲给你听,我可撑不住要休息一会儿了。”
梅子只得由着他去睡觉,一路苦想,却全然不能明白夏侯介的这个态度。这件事情里,必然有许多猫腻,可她虽然不蠢,却也瞧不大清楚。
其实也是关心则乱,梅子只顾着担心秦怜,自然会忽视许多东西。
回到寒园,梅子也不去吵夏侯介,他身体不好是众所共知的,今日自己将他吵起来,清晨天凉,怕是果然受了些寒气。
与夏侯十二一起将秦怜安置好了,她便扯了十二问起来。
夏侯十二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个计谋罢了,将军使得计谋,先生便也使得。”
“什么计谋?”梅子一头雾水。
却是石公公解释说:“先生写信给皇上,让我亲来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所以那壶酒其实并不算是御赐的酒,不过是我带来给先生喝的。谁想到来了之后竟然是要做这件事,少不得我只好演了这场戏。”
“演戏?”
梅子一怔,这件事竟是一场戏吗?可她亲自查探的,秦怜身上没一点生还的迹象,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哪有半点演戏的成分在?
石公公叹道:“我也不曾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她。先生早些天就写了信回京,说是打算收下个学生,皇上便猜想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有这个福分,又见先生要我赶来一趟,皇上便急忙派了人手一路疾行将我送至襄阳。却没想到先生要收下的学生竟会是她,早知如此,我就……唉……”
石公公眼里有几许雾水渗出,他却也不去擦掉,眼睛看向窗外,像是回忆什么。
梅子越发糊涂起来,这石公公竟然与夫人是旧识吗?可她记得当初将军初初认识秦夫人时,秦夫人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哪里能去认识什么宫里人?
她一双眼睛在夏侯十二和石公公身上逡巡徘徊:“这件事,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