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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岐黄圣手 情如春韭

四十八、岐黄圣手

疯狂的元珠却被来人顺手一带,把短剑夺了去。钟星也跟着冲出门来,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站立院中。手里还拿着刚刚夺下的元珠的短剑。那老婆子正扣着元珠手腕脉门。元珠尚不断地挣扎。

钟星怒声喝道:难不成你们还要赶尽杀绝?

锄娘不知所以答话道: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你看我们是赶尽杀绝的人么?

药公则一扯锄娘袖子道:老婆子少说废话,看来这里刚经历了一番厮杀。定是那帮贼人所为。咱们还是迟了一步,让他们又造杀孽。

说着,也不理会元珠和守在门前的钟星,径直闯到了屋里。钟星待要拦阻,却被一股大力撞向一旁。

眼见他闯进门去,元珠突然又发疯一般喊叫着欲冲上前去,却被锄娘一把抓住动弹不得。锄娘握住元珠的脉门拉着她也进了房门。

药公进得屋内,见屋内也有两具尸首,不禁叹息摇头。再看床边,钟正芳和雎儿守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他赶忙上前一把玉龙的左手脉搏,不禁大惊失色。捋起玉龙的衣袖,一掌运力一吸,便将那枚毫针吸在掌中,小心翼翼的用布帕包了起来。这是他出乾坤湾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被见血封喉毫针所害之人。

也是玉龙命不当绝,药公和锄婆追寻那些人的踪迹及时寻到了这里。

药公暗自庆幸随身携带了自己所有的药物,尤其是那瓶红背竹竿草所炼制的丹丸。他赶忙掏出那个瓷瓶,倒出两粒活血化毒丹放于玉龙口中,此时的玉龙根本就不知道吞咽,他只好饮了一口汾清酒含在口中,捏住玉龙的双颊令其口张开,对准玉龙的口,一股酒箭射出将那丹丸冲了下去。

待听到玉龙腹内有声响后,药公双掌蕴足真气导引药性循经络通达周身,行至左臂,略微感觉阻碍,气行滞涩,便知尚有穴道未解。他先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伤处挑开血脉,并指解开穴道,又复运气导行,只见一些暗红色的淤血自挑开的血脉处激射而出,直待淤血变成鲜红色方才罢手。复周而复始导行数遍。玉龙身体渐渐温暖起来,气息也由弱变强逐渐趋于平缓。但他依然晕迷未醒。

药公长舒一口气道:这娃儿命大,性命已无虞。但要完全康复还须一些时日调理。看来我要在这里耽搁些日子了。

此时,锄婆婆早已松开了元珠的脉门,元珠见药公是为玉龙解毒疗伤,知他是友非敌,便也不再闹腾。见他行功完毕,便扑向前去探看玉龙的情形,见玉龙仍然未醒,转身跪在药公面前泣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还望前辈救人救彻。让我玉龙哥哥醒转过来,我元珠纵作牛马,也心甘情愿报此大恩。

药公见元珠泣若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叹口气道:似你这般至情的女娃儿尚不多见。你且先起来,我自当尽力便是。

他扶起元珠转向钟正方道:这般情形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可速将这些尸首掩埋起来,也好叫死者入土为安。

钟正芳尚自悲痛,不知所措。听他这般说,便问道:这几条人命的大案,不报官验看,捉拿贼人么?

锄婆婆道:你这老官儿也若大年纪了,怎地这般迂腐。那些贼人可不是寻常蟊贼,报官又如何。没准贼人捉不到,反给你们惹下一身的官司。

钟正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奉召上任,自作主张拐了弯儿前来探望故交,却给老友招来杀身之祸。已是懊悔不迭,倘若再惹上官司,怕是耽搁了赴任的日期。想到这里,便唤锺星寻来锹镐,掘坑掩埋尸首。

药公道:如此甚慢,待我老头子帮你。说着便在院外空旷处立定,双掌频击地面,只几掌便击出偌大的一个土坑来。先将几个随行家丁的尸首掩埋,又掘坑将主人夫妻合葬。

钟正芳道:这夫妻二人乃我故交,因我而致祸,理当立碑以念。

药公听言取门板立掌劈之若碑大小,问清楚名讳,遂以金刚指力刻在木板之上,在墓前一顿,便将木板入土半尺有余。不到一个时辰,掘墓,立碑便已完成。这番动作将钟家几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钟星扑通一声拜在药公面前道:前辈,若不嫌我钟星愚钝,还请收我为徒,定要报此灭门之仇。

这突然地一拜,却把药公弄得措手不及。犹豫片刻,赶忙扶起钟星道:娃儿,先莫要拜师,起来回房说话。

将尸首埋葬之后,这柴院内少了些血腥之气。众人回房间坐定,药公这才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元珠将如何在雁邱遇到钟家几人,如何遇到贼人劫掠杀人,玉龙又是怎样为救雎儿遭毒针暗算详细说了一遍。

药公问起钟正方为何到得这偏僻地方时,钟正方叹口气道:这也是命该如此。我本携儿女赴京上任,怕路途不安稳,还带了几个家丁随行。这里主人本是我昔时同窗好友,先我赴任京官多年,有一子乃与我家雎儿青梅竹马。我本待儿女成人,与其联姻。却又听说他因不满魏忠贤阉党所为,辞官隐于这汾河之畔。待我亦为京官上任,访于此地,才知道其子早已因病而没。雎儿伤心,便到附近的雁邱散心,哪知老友家中竟遭灭门之祸。也多亏遇上这两位少侠相助,才使我一家三口免遭屠戮。这位少侠因我们而伤,实在于心不忍,还请前辈施以妙手,将他医好,我钟家一门定当报此大恩。也幸亏您来的及时,这才使少侠暂无性命之忧。

药公道:不须言谢。这地方甚为隐秘。若不是我连日来打探这帮贼人行踪,怕也寻不到这里。他这般说话时,心中却也懊恼不已,若不是一时大意,未能识破对方的金蝉脱壳,及时追赶到贼人,也就不会发生这等惨祸了。

他继续道:想必是你们途中露财,才被这些贼人觊觎,追踪到此。你等皆官宦人家,不识江湖险恶啊。也真是多亏这俩孩子行侠仗义,方免你全家罹难。只是不不知他二人的来历。

听药公所问,元珠并未答话,倒是那钟正方答道:我若猜的不错,这少侠应该是朝中林润明林中书之子,也是忠良之后。

药公和锄婆婆久居乾坤湾,却不识林润明为何人,便问道:这林中书何许人?

钟正方便将林中书如何因六君子而得罪阉党,如何被处死,其妻触阶而亡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道:只道是林中书一家皆被阉党所害,却在这里意外的遇到了林家之后,也是天大的缘分。

一旁的钟星和雎儿这才明白为何身为二品京官的父亲,缘何对这个年轻人礼遇有加。却是仰慕林中书的忠烈。药公锄婆听他大致介绍了林家的情形,也对玉龙怜爱,自然更加精心的治疗。

元珠一直守在玉龙的身边啊,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这般模样,心如刀绞,暗自堕泪。锄婆看到这般情形,上前摩挲她的头发道:这娃莫过于伤心,俺家那老头子可是岐黄圣手,还怕医不好他。

元珠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经此一说便嚎啕大哭起来道:若是姬大哥或者我哥哥和我们同行,便不会发生这等事情了。

锄婆问道:姬大哥是谁,你哥哥又是谁呢,为何没有与你们一道?

元珠抹了一把眼泪道:姬大哥便是解州神枪姬龙峰。我哥哥是元骧,凭他们的武功,这几个贼人断然伤不了我们。

一旁的药公乍听元珠道出元骧二字,赶忙问道:你哥哥是不是还有同行三人,有个女娃唤作霜儿?

元珠惊讶的用泪眼望着药公道:前辈如何得知?

药公一拍手道:嘿,你定是元公子的妹妹,叫做元珠是不?元珠赶忙点头。却怎么也猜不透药公何以认识自己的哥哥。

锄婆婆笑道:看来我老两口还真是与你们有缘。便将在乾坤湾怎么认识元骧几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药公道:说起这些,我倒想起和他们的相约。若是他们看到了我的留言,这些时日也该寻我来了。这地方忒隐秘,恐怕他们即便追寻于我也找不到这地方来。我有个主意,还得劳烦钟公子一趟。

钟星忙道:我已将前辈视为师父,您老有何事情只管吩咐便是。

药公道:我估算着这几日他们也该到了。你可去汾阳东要道守候他们几人,我因要照顾林公子,恐怕分不开身来。

那半天未说话的雎儿道:我也去。林公子因我而受伤,我也自当尽一份力。

药公见钟家两个儿女如此知恩图报,很是赞许。却被锄婆数落一番道:你个老头子糊涂啊。即便元公子他们路过,他俩娃子如何认得?

药公醒悟道:嗯嗯,老糊涂了。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那女娃去吧。他指了指正给玉龙擦汗的元珠。

锄婆用手指一点药公的脑门道:你咋又糊涂了,这不是有我么。

药公哈哈笑道:他们在乾坤湾多日,都是你打点吃喝,你自然识得。

事不宜迟,锄婆当下便带着钟星兄妹出发,前去道上守候。留下钟正方,元珠和药公看护玉龙。

锄婆三人到了汾阳东的出城必经之路上,寻了一家临街茶棚歇息下来。这茶棚专门为来往行商而设,虽说简陋,却也酒肉茶水俱全。三人要了些食物充饥,又饮了些茶水,便坐在棚下守候。雎儿道:一日劳累,婆婆和哥哥可去屋内歇息片刻,雎儿我在这里守候便是。莫要三人皆这般熬着。

钟南星不允,最后商定还是让锄娘先去歇息。兄妹二人便坐在那里审视来往的行人。

他们几人在这里等候,却不知元骧等人于途中又有了一番厮杀。

元骧和郭晋忠等人告别桃叟之后,不敢耽误行程,却又不得不沿途打探药公的消息,好在两人特征明显,还在郭太尉庄救治了不少伤者,所以便也知道了两人的大致行踪。一路追寻到晋祠与太原之间药公等人的留宿之处,便为难起来。药公后来的行程居然是回返的道路,这让他们大为不解。

虽说心生疑惑,但为了寻找到药公为元骧疗伤,也还是折返回去。这一回去恰好遇到了被药公杀散的雌雄双剑马行端夫妇等人,并且还有后来赶过来增援的应天虎数人。

见有这一群人走来,郭晋忠便上前询问是否看到有两位老者经过。话一出口便觉不对头。待要转身离去,已被那马行端夫妇拦了下来。

他们一行被药公夫妇杀散,心中恼恨,乍听这佝偻老头询问之人相貌正是自家仇人,便心生警觉,细细查看对方,似曾经相识。待郭晋忠转身离去,便突然想起这佝偻老头参与了永乐宫的厮杀,便知也是自己的对头。上前伸手便将郭晋忠拦了下来。

元骧等人见状,便都跳下马来。元骧巴特尔也已认出眼前马行端夫妇是当年永乐宫台面上之人,立刻心生警惕,站在郭晋忠身边,暗蓄内力,以防对方动手。

马行端嘿嘿冷笑道:差点被你老儿蒙了过去。你问起乾坤湾那老不死,定是与他一伙。咱家受了他的晦气,却可以在你们这里找回来。

郭晋忠不动声色道:想必你们被药公老两口杀败。丧家之犬也敢口出狂言。老夫便怕了你们不成。

他已经审视了一下形势,对方有三人似是高手,其他数人不足为惧。凭自己和巴特尔和霜儿足可以抵挡一番。唯一担心的便是身有内伤的元骧,不能运用内力,否则便有性命之忧。若是留一人护着他,自己一方便难有胜算了。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家的担忧来。

果然,马行端听他口气强硬,略微犹豫起来。一旁的应天虎狡诈,一眼便看出元骧身有内伤,已经不堪一战。另一个女娃子想必武功高不到哪里去,自己一方三人对付眼前几人绰绰有余,况且还有一些属下对付那个伤者。便哈哈大笑道:马兄,别听这老儿虚张声势,收拾了算了。

应天虎说话间已经率先攻出一爪。他和其兄弟应天枭皆是鹰爪功夫。指上功力不可小觑。这一抓突然使出,险些抓到郭晋忠面门。见他已然动手,马行端夫妇挥舞长剑便攻向巴特尔元骧等人。

郭晋忠自是不惧应天虎的鹰抓手,抽出铁筷子连夹带劈,阻住了应天虎的攻击。巴特尔和霜儿眼见马行端夫妇攻来,惟恐伤了元骧,双双将兵刃使出,接住了两人的双剑。巴特尔天生神力,使得又是玄铁重剑,根本不理会马行端的招式,一顿劈砸,险险将马行端的长剑砸断。使得马行端颇为惊心,便换了招式与巴特尔纠缠起来。

霜儿独对雌剑却有些吃力,那双拨子是短兵刃,对付长剑便有些吃亏。几招下来便被雌剑划破了衣衫,好在只是皮肉之伤。这些人打斗,马行端一行的属下觑得空子便纷纷攻向尚未动手的元骧。

元骧见数人攻来,刀剑相加,一提内力便胸中刺痛,无奈之间不敢动手,只是闪转腾挪躲避,一时间险象环生。郭晋忠和应天虎功力相当,棋逢对手,打的难解难分。巴特尔占了兵刃上的优势,不至于落败,但眼看霜儿不敌,元骧又遭数人围攻,心中着急,便莽撞起来,卖出一个破绽,马行端见有机可乘,顺势一剑刺入巴特尔左胁,但剑尖刚一接触肌肤,便觉不妙。巴特尔玄铁剑重重一击,已将马行端的长剑斫断,趁他惊诧间,左拳捣出,将马行端击坐于地上。

巴特尔一个险招得手,转身便挥舞玄铁剑斫向雌剑,那雌剑看巴特尔来的凶猛,赶忙退出了圈子,去照看受伤的马行端。巴特尔和霜儿见二人皆退,便想去解元骧之危。哪知为时已晚。

元骧被数人围攻,见他人也暂时无力解围,惹得心头火气,便不顾胸中刺痛,强行一提内力,大吼一声,双掌推出,竟是全真派的降龙十八转掌,登时将两三人击倒在地。那应天虎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不曾想马行端夫妇两人先行败退,又见自己以为伤者的那人如此神威,登时胆怯,不防被郭晋忠一铁筷夹中一指,几乎骨折。痛呼一声便也退出几步,赶忙招呼众人撤退。

见对方败退,郭晋忠几人也不追赶,转身查看元骧伤势。只见元骧摆摆手道:贼人退了就好,我们继续赶路吧。话刚说完便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显然刚才强行提起内力又加重了伤势。

几人见状不敢怠慢,便想尽快的找到药公,却又不知去处。巴特尔看到方才被元骧击倒之人尚在地上,因为伤重并未随马行端等逃走。一指他们道:问问他们看知不知道药公的踪迹。

郭晋忠心中着急,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上前便用重手锁住对方咽喉逼问。

那人惜命,赶忙道出药公是去忻州追赶铁扇书生去了。有了具体的方向,几人不管那几人的死活,纷纷上马狂奔而去。惟恐耽搁了元骧的伤情。

事也凑巧,锄娘刚进屋去。元骧四人四骑便自汾阳方向疾驰而来。元骧本身受重伤,虽然在汾阳已经歇息了许多时间,但还是经不住快骑颠簸,面色苍白,已觉气力不支。

郭晋忠见状便勒住马缰,要扶他下来歇息。元骧要强道:如此歇息,怕是追不上药公前辈了,还是继续赶路吧。强打精神,一夹马腹,竟先行冲到了路边的茶棚。待行到这茶棚跟前,身形一歪,便要坠落马下。

坐在那里守候的雎儿离他最近,见状赶忙站起身来将他扶住。但她女儿身架,经不住元骧身体冲撞,一个踉跄几乎两人一起跌倒。幸亏钟星也站起身来,一伸手将两人扶起。

这时,其他三人均已跳下马,赶了过来。元骧勉强站住身形,定睛一看,扶住自己的竟是一位妙龄女子,一身纨素,清瘦的脸似一朵白净的莲花一般。只是那眸中透露出一些哀愁。

元骧赶忙退后一步,衰弱的拱手道:多谢姑娘相助。

雎儿不知为何竟泛起两朵红晕,回了下礼,也不答话,便躲在了锺星身后。巴特尔将元骧扶起,在茶桌旁坐下。乍听雎儿对那年轻男子轻声道:他们正好四人,莫非是前辈所说的人么?

钟星听言醒悟过来,赶忙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几位尊姓大名?

他问的十分孟浪。江湖之人初次见面,在不熟悉的情况之下,是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名姓的。郭晋忠十分老道,见他一上来便要问自己几人的姓名,也不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钟星被他这一反问问,弄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好。还是女孩子心细,雎儿也不说话,而是赶忙进去唤来了锄娘。那锄娘一出门,这厢的几人自然识得。霜儿率先扑了上去,抱住锄娘,喊道:婆婆,婆婆。

锄娘见到他们也是满心欢喜,搂住霜儿道:娃儿,婆婆想你们哦。

几人依次上前相见,锄娘见元骧面色苍白,力似不支,便问道:元公子如何这般,是被人伤了么?

未等元骧作答,郭晋忠道:老嫂子,且先不忙说道,老哥可在近处?

锄娘见他甚是着急,便道:那老头子在汾河岸边一隐秘之处,元公子大概是急需救治。咱们这就走。

一行人匆忙的离开了茶棚。

赶到汾河边的隐秘居处,已是黄昏时分。

药公看到元骧的气色,顾不得询问离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与元骧诊治。待查验过伤情之后大吃一惊道:你似是龙行搜伸手所伤。但能维持这许多时日,定有他遇。你且说说,我也好对症下药。

一旁的郭晋忠道:老哥哥慧眼,果真是龙行搜伸手所伤,不过元公子伤后曾服用同门伤药,又得桃叟老前辈真气相助,所以才能捱到今日而得见你老哥哥啊。不过桃叟前辈说过,若想痊愈武功不打折扣,非岐黄圣手疗伤不可。这才想到你老哥哥,这不,日夜兼程,总算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你了。

药公惊奇道道:这桃叟是何人,如何肯为元公子真气疗伤呢?

郭晋忠便将灵泉寺如何得遇桃叟解危之事大概说了一遍,药公已经猜到必定是自己的师伯或师姑。心中惊喜,但见元骧伤重,也顾不得细问便道:老婆子,你将我那酒囊拿来,这可派上用场了。这孩子的伤势还真非用那汾清酒调药不可。

锄娘将那装满汾清酒的酒囊拿来,药公便寻了自家配制的丹丸用酒调化,让元骧内服之后,尚在他几处大穴外敷。施以金针刺穴之法,嘱咐元骧静卧三日而不许运功。一切处置妥当,众人这才互相说起彼此的境遇。双方都是唏嘘不已,慨叹天赐缘分,在此处相遇。

玉龙,元骧均有伤病,这可忙坏了元珠等人。元珠守候着玉龙,霜儿见状,自告奋勇护理元骧。

雎儿感激玉龙和元珠相救,这时自然对元珠的哥哥也视同恩人一般。便也协助霜儿护理,自是十分精心。

这柴院中一时间增添了这许多的人口,郭晋忠便抄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将主人家所存放菜蔬食粮做来给众人裹腹。因为元骧和玉龙皆有毒、伤在身需要治疗,一时间不能上路,众人也只好在这汾河岸便得柴院暂时住了下来。

四十九、情如春韭

这一日,钟正芳得有空闲检点故友房间物品,希冀从中找到些讯息,也好到时候寻得其亲朋好友,有些交代。

老友为官多年,一朝归隐,居然清寒如斯:几间茅舍中,简单的摆设这日常桌椅,并无其他贵重物品。大概平日里食用也是自给自足,取自于自家开辟的几亩土地和家中园子的菜畦。大概是爱子夭折,权贵倾轧使得他厌倦红尘,便效那陶潜过起了隐居的田园生活。然而他逃离了官场,却丧命于江湖。

茅舍虽然清寒,然藏书颇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也有一些自家涂鸦的字画手稿收藏在书架之上。

雎儿帮助爹爹收拾物品,发现书架上有一小小的油纸包裹,打开来看驱使一本自家装订的文集,翻开来看皆是小楷誊写,字迹十分的工整。想必是主人手迹。

雎儿心中好奇,便翻阅前面几章目录来看,才知道这是主人闲暇所著杂记,文笔清新,奇思妙想,兼有谐趣。也不乏鬼神之说,于世暗含讽喻。雎儿毕竟女儿心事,不喜那些针砭之作,反而对其中的诸篇言情文字甚为偏爱。

她翻阅到其中一篇文字时,惊奇的叫道:你们来看,这里居然记载有他这几件茅舍的来历。

众人中也只有雎儿的爹爹和锺星,以及元骧玉龙等读书多一些,其他的人中,药公只醉心于本草之类的医者书籍,其余的便都是醉心于武学了。不是武林秘籍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不过,听雎儿说有这几间茅舍的来历,也是好奇,便都凑过来相看。

扫了几眼,觉得无趣,便纷纷去干其他事情,弄得雎儿很是尴尬。

躺卧在床上的元骧心中不忍,况且他也对文字有些兴趣,便招呼道:锺姑娘可否拿来一观?

雎儿道:你伤势在身,药公前辈嘱咐要你多铎休息才是,就不要看了。

元骧道:我的伤势只是不要运用内力,静养则可,并没有说不可读书。否则一个大活人躺上这么多天还不闷死。

药公道:说的也是,他二人养伤不能出去活动,给他看些东西解闷倒也无妨。

雎儿听药公这般说,便将册子递将过去。元骧道:你方才说的是哪一篇?

雎儿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翻到那一页,点了点题目道:就是这篇韭菜苗儿。

元骧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文中道:“吾所识并州童生,书香世家子。黾勉好学,颇工诗词。性多情,沉湎花月,然不谙世事,人云:呆书生。

是年春,友邀之踏青。时汾河之滨,桃红柳绿,莺啼婉婉。参差树木掩映农舍数间。骀荡春风拂面,一野菜花飘香,令人神怡。子叹曰:终日囿于书房,目仅及案,竟不识有这般好去处。友深知其文人脾性,狡黠的笑道:仅此景致,已博兄赞叹,怕真到了好去处,你更要情何以堪了。子不解其意,但随其引领,漫步郊野。

至汾河岸,草青花黄,延绵数里。有小径蜿蜒于花深处。及尽头,见堆石成塚,并无碑石,不知何人墓。子不悦道:大好春光不赏,偏引我趋之坟冢,何意?

友笑而不语,径自吟出一句词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未及吟完。便勾起子之多情。黯然神伤道:此为遗山先生之作,你吟来作何?语罢,心中一动道:莫非这石丘便是当年遗山先生葬雁之处?友道:正是雁邱。当年遗山念两雁情深,生死不离。感而葬之,并作雁邱词。子素喜遗山词。那句情为何物早已铭刻于心。今日得睹雁邱遗迹,心中滋味,自不消言说。遂徙倚塚前,添土插花,以遣幽思。

身后忽有人声道:看来这世间尚不止俺家苗儿多情。早有人先足来吊这雁邱了。

二人转身,见一老者并一妙龄女子立于身后。老者银发长须,却面润睛明。青衫于春风中飘动,竟似仙风道骨。女子却小巧玲珑,素衣素群,若出水芙蓉。虽不著铅粉,依然明妍照人。

适才发话正是老者。见惊动雁邱前之人,女子腼腆道:抱歉的很。爷爷说话向来如此,还请两位公子原谅则个。说话间纤腰略弯,施了一礼。便隐于老者身后。子见被称为苗儿的女子施礼之时,尚臂挽一篮,篮中置有鲜花数枝。便知亦是来雁邱祭奠之人。忙还礼道:无妨,无妨。既逢于雁邱,当是有缘有情之人。说着便与其友站于一旁。但见苗儿上前,将鲜花置于雁邱,并从篮中取出黍谷若干,洒于塚前。杏眼微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依稀听得所念也正是那首雁丘词。

待全词念罢,苗儿又怔忡片刻,便向二人略一颌首,与老者转身飘然而去。雁丘词于苗儿口中念出,又是一番滋味。两人听得痴了。看的呆了。

未及两人回过神来,却又见老者独自返回,苗儿则远远的立在小径。子忙施礼道:老丈有何见教?老者道:适才尔曾言,既逢于雁邱,当是有缘有情人。看你二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老朽冒昧,敢请二位于寒舍一叙如何?

子见有邀,不知何处。然其友洒脱,便道:既蒙老丈诚邀,却之不恭。与子一道随老者而归。

行数里,桃李掩映有茅舍数间,舍旁辟有园圃,满垅葱绿,不知植有何物。舍虽清寒,然檀几木椅,纤尘不染。妆奁箱笼,列之有序。有木架叠层,诸多书籍置其上。将茅舍平添了书香味。

老者唤苗儿备至酒菜。不多时便杯盘俱至,菜肴生香。虽多是野味菜蔬,然色泽青翠,令人垂涎。

老者开一酒坛,乍启封,便清香四溢,闻之欲醉。两人吸入其味,便已飘飘然,如堕仙境。子道:此酒甚浓,不堪饮。

老者笑道:尔有所不知。此酒乃取头年桃花,以甘泉酿之。嗅之香甚,饮之则淡。从不醉人。老朽常年饮之,不仅不醉,却有醒神提气之功。子二人将信将疑,试饮,果如其言。厨间苗儿忙罢,也坐与一桌同饮。有佳人相陪,酒趣更酣。不多时,坛中酒罄。诸人皆无一醉态。老者道:老朽有一习惯,勿论亲疏相顾,酒限一坛。多之不予老者说罢,便罢杯收盏,使苗儿复端水饺与众人食。子与友食之,鲜美盈口,妙不可言。连声赞道:美食也。

问道:家中亦食水饺,不得其味。此馅儿何物调之?苗儿道:是用乳猪精醢,春韭相拌,佐以丁香诸味而调。

子友亦富家子,不解春韭何物,问:乳猪当识,却不知春韭何般模样。

老者哈哈大笑道:昔闻有不识麦韭者,尔如是。

子闻言亦赧道:让老丈见笑了。我亦不识此物。只是于诗词间熟识此名而已。便吟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

一旁的苗儿插话道:公子果然博学。这两句分别出于杜工部和东坡居士之笔。

听得苗儿如此道来如数家珍,子更惊讶道:小姐听我一吟,便知出处。更是我等所不及。

苗儿不理会他的言语,顾自吟道:花事从来易别离,东风一扫便东西。何如春韭总相依。许剪新茬令憔悴,更生念绪复萋萋。为谁到老守青泥。

子工于诗词一道,听得苗儿吟罢,叫道:好一首浣溪沙。听小姐一阕春韭,竟比南国红豆相思更甚。才女捷思,我等自愧不如。心底已是钦佩不已,顿生爱慕。便道:敢问小姐芳名?

苗儿瞄了他一眼,似是羞涩,低头而去。老者哈哈道:莫要说什么芳名,俺家苗儿唤作韭苗儿。一阕浣溪沙算不得什么,苗儿自幼好词,已有清照之才情。便吟个十首八首也不当紧。

苗儿收拾杯盏间听得老者话,娇嗔道:爷爷,吹嘘自家孙女,端得叫人笑话。老者见苗儿羞赧,遂转话题道:也罢,也罢。咱们不谈诗词,就去垅间一看春韭如何?二子欣然应允。

几人到了适才所见葱碧之处,见畦间一片翠绿,各畦亦有参差。高者盈尺,根茁叶肥;矮者黄嫩堪怜,纤若佳人。老者道:这便是春韭。这春韭最为执着。便剪去多茬,每剪每生,嫩黄者,便是新生之韭。古人将相思说道,剪不断,理还乱。这春韭何不是剪不断,剪还生哦。苗儿不植红紫,偏种春韭,也是喜她为相思之物。

子二人这才知晓这女子缘何名为韭苗儿。当真是个多情多思的女子。

时已近晚,二人辞归。老者爽快,亦不坚留。只是那苗儿欲语还休。眉目之间似有憾色。老者见状,便道:尔等若有闲暇时候,还可一顾寒舍,饮酒论诗,岂不快哉。二子诺诺而别。

子归。忆踏青情景,时常心动。倩影随形,挥之不去。苗儿那随口而吟的一阕浣溪沙竟牢记于心,每每脱口吟诵。无差一字。欲重访佳人,又恐唐突。朝夕蹉跎便又是一年。

算得去年今日。便邀友复寻雁邱。未及雁邱,两雁自邱前凌空而起,见二人来,于空间盘旋良久,长鸣一声,遂杳。子二人趋于邱前,见新花遍插,犹带珠露;黍谷洒地,尚有余香。子顿足道:晚矣晚矣。佳人不遇。暗忖,好在尚有茅舍可寻。

思人心切,已顾不得唐突与否。两人便凭依稀记忆寻往去年茅舍。记起当年不过路途数里。两人竟遍寻不得。好容易寻见一相似之处,待叩柴扉。却是一农人相见。便问:此处可是苗儿之舍?

农人茫然不知所问。两人进得院内,但见畦韭如故,欣喜道: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农人道:不知你们要找何人?我于去年秋移居此处,这里便是空舍。并无居者。要说活物,倒是有老幼两雁栖于此地。待我来时,已南飞矣。

子闻言,一脸茫然。心中怅然若失。其友深谙子之心事。叹道:子非崔护,却也有人面桃花之憾。遂劝子返。

子返家,亦辟田数畦,植春韭以托相思。逢那年时候,必前往雁邱小伫,以期重逢。然佳人终不得见。

吾觉童生之遇甚奇,更羡雁邱茅舍之清幽。适逢归隐,购而居之,不亦乐乎。

元骧读完哈哈笑道:此间主人有趣的紧。官场多年却有这神仙之想。只怕是感于元遗山雁丘词而虚构文章。不过倒也生动。

雎儿听他不以为然,有些不悦道:哪里是什么虚构,文中所写分明就是雁邱的景致,那般雁邱上香,我和爹爹不是也去了么。再说那韭菜畦就在院中,现如今春韭尚未开花,你不信可去看看啊。

见她说的认真,分明是将自己化作了文中女子,已然动情。元骧不忍破坏她的心情,便道:也是,也是。这主人也许正是这样才隐居于此地。看他这么一写,我倒真想去看看这雁邱到底如何了。

雎儿脱口而出道:待你好了,雎儿便陪你去看看。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很合适,便先自脸红起来。

元骧装作没有看到,岔开话题道:眼下俺最馋的还是文中描写的韭菜馅的饺子。说着口中咂之有味,仿佛真的尝到了那般香味。

雎儿听他说罢,不复言语,转身出得屋去,却是找那霜儿去了。原来她听到元骧想吃韭菜馅儿的水饺,她也看了文中描写,定是美食。但她来自江南,又是富家子女,根本不懂如何弄得,知那霜儿祖孙二人善厨作,便找她商量如何做的这般水饺。

霜儿一听,哈哈笑道:这还不容易,要巴特尔去购些猪肉回来,乳猪不好寻,猪肉街肆上到处都有。至于韭菜,俺看到外面菜畦就有,虽说老了些,味道更浓。至于其他香料这家中便有。正好多日未曾好生吃饭,也借此改善一番。

霜儿是个爽快人,说完便唤巴特尔过来吩咐了一通。这巴特尔对霜儿是言听计从,当下便骑马出去采购一应需要的物品。

这一顿饺子果然鲜美。加上郭晋忠烹炒的几样鲜蔬,色香味勾人食欲,众人巴不得立刻一品美味。郭晋忠端上来最后一盘小炒之后摇头晃脑的道:民间有个说法,叫做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他这一提起酒来,巴特尔一拍脑壳道:俺还就是忘记了买得酒来。

药公呵呵笑道:俺这里倒是还有一些做药引子的汾清酒,不过可不够你等豪饮。

元骧打趣道:钟姑娘不是说,那文中所写都是真的事情么,说不得这家中还当真有那桃花酿呢。

别人哈哈笑将起来,都知道他这是开个玩笑。偏偏巴特尔憨厚,将元骧的话信以为真,起身道:那俺去找找看。

众人愈发乐了,起来也不等他回来便先尝起韭菜饺子来。没曾想到,不多时,巴特尔呼道:酒来了,酒来了。风风火火的闯进屋来,怀中

居然还抱着一个酒坛子。众人登时傻了眼,问道:你却是从何处觅得这一摊子酒?

巴特尔道:俺去厨房外翻腾发现那里有一土窖,嘿,里面不少坛子酒呢,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霜儿看那坛子是用泥封的十分严密,没有标识,也无甚酒香,抿嘴乐道:你个傻子,俺门山西多醋,没准你便是抱了一个醋坛子来。

巴特尔不听霜儿说道,很快便将那封口打开来。登时一股酒香四溢,香中带甜,未曾饮到,人们便觉喉中滑腻。元骧一闻到这般味道,便立刻想到了那篇中所写,心中不禁诧然,这主人当真写的是自家情景,每每印证,莫非那化作南飞大雁之人也是真的么?旋即自己便乐了,这世间哪里来的鬼神之说,不过是这主人寄情于此罢了。看来他亦是一个多情者。

想到这里,念到那些人死于非命,不禁黯然神伤对大伙道:咱们于此饮酒,斯人已逝,咱这第一杯酒还是祭奠于他们吧。

众人默然,一杯洒向红尘。

因为伤势,元骧和玉龙卧床多日,元珠等也是终日守候在他二人身边,未曾出得这柴院半步。一众人等的食用之物,除了原主人储存的物品外,其他则由巴特尔到周边的村镇采购。药公虽说带有不少自己做的丹丸散剂,毕竟不能涵盖所有的药物,所以也时常要他按照方子去抓些草药回来煎熬,用以二人伤势的调理。

又十日过去,药公果然妙手,元骧和玉龙双双而愈。自当拜谢药公。药公道:虽有老夫妙手回春,但也得益于你二人体内充盈的真气相助。你二人稍有好转时,更能自催真气通达周身,使药效倍增。自然比寻常人要快的多。

两人又转而拜谢霜儿,雎儿和元珠照料之恩。元珠和霜儿嘻嘻哈哈,不以为然,只要他们好了便是心中所愿。元骧拜谢雎儿时,雎儿却脸红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一拜,躲在父亲身后不肯出来。

锺正芳道:元公子多礼了。林公子和令妹舍命救我等于危难,雎儿照料于你那是应该的,这等区区小事也言谢,老夫岂不是无法相报你等大恩了。

郭晋忠笑道:小儿女的事情就是有趣。你们拜来拜去,没准便拜成了一桩好姻缘呢。

他这话本是指玉龙和元珠两人,却让人以为他说元骧与雎儿,两人登时弄了个大红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元骧岔开话题对玉龙道:这些时日,关在这柴院之中,令人郁闷,今日伤势已经大好,咱们不若出去走走,也去看看传说中的雁邱如何?

他这番话明里是对玉龙说,暗里却是说与雎儿听的。前些日,雎儿曾言,待他好了,要陪他去看雁邱,但他却不好意思直接邀请雎儿,故意如此试探。

果然,玉龙笑道:俺和元珠都已经看过。你还是让锺姑娘陪你去吧。回头问雎儿道:锺姑娘,你说呢?

雎儿低头不语,心中已然答应。巴特尔在一旁不知趣道:俺也要去。

霜儿擂他一拳道:你去作甚。那雁儿坟只是他们文人有兴趣,你不识得几字也去凑热闹。

元骧知那霜儿是为了给他和雎儿单处得机会,心中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便道:这些日子我和玉龙兄弟疗伤全靠你们跑前跑后,如今空闲了,不妨都出去散散心也好。

见他如此说,巴特尔又一心想出去走走,霜儿便也答应了下来。

一行四人来到了汾河岸边。

仲春时节,已不见了菜花黄。绿色又浓了几分。那是杨柳的绿,芦苇的绿以及汾河水的绿。渐长的茅草将雁邱遮掩了去,世人便是祭祀也是去那宫观庙宇,祭祀神佛,无人记起这荒郊野外的石塚,更无人记起石塚之中所埋的是一双生死不离的大雁。便是诸多的文人,也只是自元遗山的词中有那一丝的遐想。

这四个年轻人站立石塚之前却浮想翩翩。心中的情愫使他们忘却了江湖的厮杀和血腥。四人相对无语。惟有空中的雁鸣似乎替他们诉说着心中的那一份眷恋。

忽然,有雁声悲鸣,又戛然而止。几人闻声望向空中,见一只大雁腾空而起,似是被人所惊,但又盘旋不去。

霜儿一皱眉头道:看那大雁惊飞,定是有人在滩头猎雁。

听她说道有人猎雁,雎儿首先着急起来道:那该如何是好?情急可见于言表。

元骧道:咱们去看看。便飞身扑向了汾河河滩。后面几人紧紧跟随。

汾河在此地,水流平缓,多年沉积了广袤的滩涂。河滩之上蒹葭丛生,多有大雁栖息。时有人或张网或持弓猎杀。几人赶到滩涂,见一人腰间已然拴着一只猎杀的大雁,见另一只徘徊不去,便又引弓待发。元骧赶到跟前道:这位大哥,箭下留情。让它去吧。

那人惊诧道:我猎雁关你等甚事?莫非这大雁是你家饲养的不成?

雎儿道:并非我们饲养。但你已射杀一只,看那大雁于空中徘徊不去,定是伤心于同伴被杀,如此凄惨,你还忍心下手么?

那人听她说完,哈哈大笑道:飞禽走兽,哪里会有这般心思。说甚忍心不忍心,俺只知道这雁肉美味。说着便不再理会几人,拉满弓弦便将利箭射出。

元骧见他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将利箭射出,手中一弹,一粒石子疾射空中,将那出弦的利箭击为两截,跌落地上。

那人一脸的惊愕,方知遇到了江湖中的武林高手。不敢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天空那一只孤雁似是惦记着那人腰间的同伴,也随着那人徘徊,凄声渐远。这情景一如遗山词序所言。

四人被此情形搅扰,已无心情继续游玩,便闷闷不乐的回到了柴院。众人见他们的情景,还以为彼此之间有了口角,便询问为何。待听到雎儿讲述了猎雁的事情之后。钟正芳笑道:你们几个都是受了雎儿的影响,这孩子历来柔弱多情,如此这般可以理解,你们几个江湖儿女何以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啊。

郭晋忠也笑道:说的是。咱们江湖游历,什么血腥阵仗没有见过?世人互相残杀也是司空见惯,更别说这大雁了。

虽然众人如此劝解,也还是难消心头抑郁。巴特尔来到院中舒展起了拳脚。元骧则心中有一种冲动,回到屋内,见桌案有主人的文房四宝,略一沉吟,便挥笔写下了诸多文字,这才长舒一口气,搁笔来到了屋外和巴特尔一同活动起来。

雎儿始终关注着元骧的举动,见他挥笔疾书,便好奇的到案前细看,那纸上墨迹未干,写道:

遗山有序云:“太和五年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地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邱。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邱词》”。今游雁邱,复遇猎雁者。旧景重现,犹感遗山词、序,郁而成诗。

古汾河畔石层垒,谁瘞翮衣望一水。有雁耽情以身殉,遗山词里恸生死。五百年头苇复青,猎弓射雁有弦声。滩头叫堕双飞翼,遂使多情转无情。若许元公重泣泪,拧眉肯问人何为?时人空自诩情深,却向痴心飞冷矢。此地犹眠双雁侣,甘心彼此为折羽。应知天上是痴魂,比翼人间相对舞。我忆雁邱亦湿眸,翻将古句兑闲愁。世间但问情何物,纵说千言解未休。

雎儿读吧,心中暗道,元公子多情比自己尤甚。情不自已,倚门而望。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见元骧和巴特尔皆在院中活动手脚,玉龙早已沉不住气了,便也加入其中,几人生龙活虎,哪里还有多日前受伤后的那般虚弱。

见他二人恢复如初,众人皆大欢喜。唯独钟正方却面有忧色。郭晋忠江湖老到,自然看出他心中有事,又不便说出,便问道:钟大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钟正方见他相问,便让众人坐定,带领钟星和雎儿向众人拜谢后道:老夫虽遭此变,令人心痛,然得识众位豪杰,也是幸事一件。这位老哥说的对,我的确有心事不便说出。

药公道:大家既已相识,又同患难,但说无妨。

钟正方道:既然如此,我便实说。其一是我的赴任之期已然接近,前些时日,因二位公子伤情未见好转,怎也不好意思提出辞行。其二是我这星儿几次三番于我说道要拜老前辈为师。可小儿愚钝,我怎好开口啊。

郭晋忠哈哈一笑道:还以为是何等为难之事。我那药公老哥哥素来喜欢儿女。钟公子若拜他为师,岂有不允之理。老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他的这番话将药公挤兑的无路可退。再说他于这些时日观察钟星已经有了很好的根基,根骨也不错。收之为徒加以调教,也不失为一块良材。便顺着郭晋忠的话道:那是那是。钟大人若不嫌老夫草野之人,老夫便勉为其师了。

见药公答应,钟正方和钟星自是欢喜非常。钟星赶忙三拜,连呼师父。

郭晋忠这时却道:那第一件事情倒有些费周折。奉召入京赴任,官家之期不可耽搁。倘若真的误了赴任,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由此到京师,少说也有七八百路程。似我等江湖中人脚力,自是不成问题。但凭你们的体力,非十余日不可到达。

钟正方蹙着眉头道:我也正是因为此事发愁。

众人皆觉得事情难办而不好言语。郭晋忠见众人不语,便又道:我琢磨了一下,若想抢些时日,不能走寻常道路。以前老夫游历江湖,曾走过一条近路能到得京师,那便是从这里向东,走定襄,铜钱沟而出山西境,再经走马驿,涞源而直达京师。较官道能省却几天的路程。不过。。。

众人正听得仔细,他却踌躇起来。钟正方问道:郭大侠缘何吞吞吐吐?

郭晋忠沉吟片刻道:路是近了许多,但也有些难处。便是那一路甚是荒凉,山路崎岖。若无人相伴,只怕是不太妥当。

他这般一说,令钟正方想起那些贼人的凶残,想到一路的凶险,也不禁犹豫起来。

药公不将这些当回事道:只要能赶些时日,但走无妨,不过还是需要有人相伴的。

郭晋忠接话道:我也正是此意。只是不知与谁相伴合适。他说这话时眼光却瞄向了元骧。

郭晋忠心中自有盘算。这些日子,雎儿和霜儿一同照料元骧伤势,十分的用心。霜儿何等的机敏,她和巴特尔相恋,自然晓得女儿家的心思。从雎儿的眼中,她时常看到对元骧的那般柔情。霜儿每每说与郭晋忠听,郭晋忠听得多了,自然也用心观察两人的动静。元骧似是不解女儿风情,早些时候不能动弹,任由他人照料。些微好些,便不好意思事事借助于霜儿和雎儿,总是以礼相待。那雎儿也是羞涩,虽有亲近之心,碍于女儿家脸面说不出口来,竟弄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每日里戚戚,以愁遮面。

郭晋忠已经从钟正芳口中知道了雎儿与那老友之子青梅竹马的事情。觉得两人倒是十分般配,有心撮合这一段姻缘,也好让雎儿忘却前番的伤痛。刚好有这个缘由,便打主意让元骧随行护送。好在他伤势已愈,即便碰到那等的贼人也不在话下,何况沿路的蟊贼。

元骧见郭晋忠说话间总是打量自己,便道:郭前辈的意思我懂。钟大人若走便道,必须有人护送方为稳妥。药公婆婆两位前辈,不便再旅途劳顿,玉龙毒伤痊愈不久,再说他还要去大同与姐姐会面,也不便远行。看来也只有我,巴特尔随行护送最为合适。郭前辈可是此意?

郭晋忠哈哈大笑起来道:元公子果然好见识,将我所想说将出来。不过还有一点你没说对,那就是老夫和霜儿自然要和你们同行。

霜儿和巴特尔相视一笑。心下也是高兴,他们自然不愿意分开那些时日。

郭晋忠转向药公和锄娘道:京师一行就不劳老哥嫂了。不过你二人也不轻松。我郭晋忠老着脸皮还请二位送玉龙和元珠一程到大同去。我们才可放心。

药公捋胡须道:郭老弟果然仔细,将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那些个贼人估计也应是向大同而行,不用你说,我也要寻他们去。正好可以和那俩娃儿同路。不过,我可要交代你,招呼好我那三个徒儿,有什么闪失,我可要寻你晦气。哈哈。

霜儿十分的可人,赶忙跑到药公跟前撒娇道:师父,婆婆。我跟您二老走吧。锄娘心里美滋滋的一点霜儿额头笑道:你这娃儿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你还是随他们去吧。

这一晚,郭晋忠和霜儿两人动手,做得一桌可心饭菜,巴特尔自然又去翻出一坛老酒,大家畅饮一番,便自歇息。

第二天一早,两帮人马互相道别。钟星忽然向药公问道:师父,这一别,我如何再见师父?

药公道:你可随你父亲到京赴任,等安顿下来,有了空闲,便可到五台山大社村寻我。到那时为师再教你不迟。

元骧忽然想起一事,于怀中掏出桃叟在乾坤湾送于自己的药瓶来,对药公道:差点将正经事情忘了。这是桃叟前辈自灵泉寺铁灵帮巢穴寻得的龙沙慑魂丹,让我等转交于您老。也好研究个透彻。

药公接过药物揣在怀中道:空闲下来,老夫倒要正经琢磨琢磨,是何药物竟可以教人忘却生死,斗而不疲。看来这铁灵帮中也当真有些能人啊。却不知这配药之人和打伤你的人是何许人物。

元骧等人也仅仅是知道打伤自己的大概是杏婆婆的徒弟,但这些人的底细也是不知详细。既然是杏婆的徒弟,会龙行搜神手便好解释了,但那厮功力之深厚,江湖却是少见。

人们揣测半天也无结果,只好先行上路,留待以后再遇到桃叟,好问个明白。

元骧让药公二老和玉龙元珠先行一步。也是他心细,看那钟正方乃为官之人,雎儿又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是有马匹,也未必能受旅途奔波之苦,便和巴特尔一道返回汾阳城,花银两买了一挂车马,备了许多的食物和饮水。让钟正方和雎儿乘坐,钟星则为之驾车,这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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