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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坟

流风楼西北是怒山,这片山脉连绵数千里,是梦华王朝西北国境的屏障。在世人的传说中,怒山有着很多宝藏和传奇,首当其冲的便是数不清的灵兽和无比珍稀的药材。因为过于广袤和神秘,至今没有人敢自称了解这片山脉,尤其是深入三百里之后的密林,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修行者的性命。

当然,这些蕴含天地精华的宝物很难找到,更遑论怒山密林之中无处不在的危险,一般的修行者没有那个能力去找,有那个能力的修行者基本也不会垂涎于贵人的悬赏。所以从怒山中发掘出来的基本都是普通的疗伤材料,即便是这样,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修行者将大好热血洒在怒山绿意盎然的林间。

流风楼的老掌柜更是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所以对韩挚这次黑风岭一行颇为赞赏。

猎获灵兽和挖掘药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二者之间的危险程度相差极大。在天泽大陆上对于灵兽并没有一个严格的等级划分,甚至连类型区分也做不到。这片大陆山河毓秀,天地间灵气无比浓郁,不仅造就了近五十年来大修行者如井喷般出现的大时代,更是养育了千姿百态的灵兽。有的灵兽战斗能力极强,却不会轻易被人类收服,譬如韩挚猎杀的那头金角剑齿虎王,有的灵兽已经渐通人性,却不具备丝毫自保能力,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韩挚潜行进怒山东南两百余里的黑风岭中,趴在草窝里暗中观察了那头虎王足足七天,才趁它饱食休息时突然出手,动作快如疾风迅似闪电,眨眼之间一击毙命。

日头已经偏向西方,韩挚行走在山间小路上,离流风楼已经很远很远。

他住在翠云岭一带,翻过山谷便能看见怒山的茫茫林海。三间简陋的木屋建在一个如同成人怀抱的山坳里,脚下是玉带一般绕岭而过的流离河,河宽七八丈,河水清可见底。他住在这里已经五年,却看不腻这风景。

房子是老头搭建的,虽然他现在躺在地下,屋内依然残留了很多属于他的痕迹。韩挚推开木门,将老掌柜给的报酬拿出来,心中有些迷茫。那个小包裹里装的是一颗霓虹石,对于主修念力的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辅助宝物。只不过他很奇怪,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拿一颗这么稀有的宝石来换一头金角剑齿虎王?

韩挚接着拿出那块木牌,细细看了上面的要求,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看来自己还真是和灵兽有缘,当时只注意到这任务的报酬是一把地兵,却没想到是要去寻找一只丢失的灵兽,详细的信息没有说,只提到摘木牌三天之后去流风楼候着,自然有人告诉他具体情况。

摇摇头,他将木牌随手扔在木桌上,拎着那个小酒壶关上门,朝着远处青丘走去。

老头便是葬在那里,对于这个有着大红酒糟鼻子的矮老头,韩挚的感情其实很复杂。老头走的很突然,那是三年前一个夏夜的傍晚,他正在冥思修炼,老头醉醺醺地打断了他,然后又跟他讲了很多云里雾里的事情,半个时辰后,随着酒壶里最后一口落花青下肚,老头盯着天边锦缎般的彩霞,喃喃着说了一句话,便头一歪,身子一软,倒在韩挚面前。

韩挚早知道老头年纪已经很大,可没想到他说走就走,甚至都没有做好悲伤的准备,满心里泛着惊愣,还有一丝落不到实处的心悸。

只可惜,他当时没有注意到老头的异样,没有听清楚那最后一句遗言究竟是什么。

青丘之上,老头的坟上已然长满青草,韩挚打开酒壶,将珍贵的落花青缓缓滴在坟前,眼神有些迷茫,有些伤感。老头对韩挚极好,从小就想尽办法为他打牢修炼的根基,多次深入怒山为他寻找天材地宝,所以他才能十三岁就迈入八品,更因为修炼老头给他的独特功法,一身修为在旁人看来深不可测。

只是老头不知道,韩挚其实并不是原来的韩挚。

在他十三岁那年,少年正处在刚刚升入八品巩固境界的紧要关头,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体内的灵气忽然变得狂暴无匹,在他已经很强大的脉络里肆意流窜,侵蚀着他的生机。老头对此显然没有太好的办法,于是韩挚便昏迷了五天。

便是这五天,原本两个平行的灵魂在虚无中相遇,交汇,融合,等他再醒过来时,体内的灵魂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来自于地球的韩挚。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叫做天泽大陆而且格外神秘新奇的地方,除了身边那个满脸关切神色的糟老头子,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适应一个新环境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韩挚作为成年人却生活在少年的身体内,更是无比别扭,老头虽然很奇怪他一系列反常的表现,却也只是当做迈过那个大关口的后遗症,没有细想,一如既往地帮他淬炼念力,淬炼肉身,想方设法地弄来好玩意,帮他快速地提高境界。

时光在韩挚的适应中流逝,两年过去后,他终于迈入了九品的行列,成为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尽管不能称为大修行者,可按照他的年龄来说,已经足够惊艳,普通人只有仰望和艳羡的份。

便是这时候,老头也离开了他。

一壶落花青很快便洒光了,韩挚望着没有墓碑的孤坟,脸上泛起淡淡苦涩的微笑,说道:“老头子,有些话以前不想告诉你,现在想说了你却又不在,这人生真是狗娘养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背后有很多故事,既然你也不想说,那我又何必执着于此?只不过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认真想想,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交情。”

“我叫韩挚,但不是你一直照顾着的韩挚,可这没有关系。既然来到这里,我也没想过要试着回去,无非是好好的活一辈子,有些事情你一直藏着掖着,我懂,可我会试着去弄清楚。你那么喜欢以酒浇愁,想必心底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那就让我帮你做一些事情,你不会反对吧?”

韩挚认真地对着孤坟问着,随后伸出自己的左手,将衣袖卷了上去,露出结实强壮的手臂,还有手腕上那个流光四溢的手镯。

“流彩尖晶镯?你让我不要取下来,我答应你,可我也知道,咱俩的事情肯定和这手镯有关系,对吧?终有一日,我会带着答案回到这里,再敬你一壶落花青。”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韩挚站起身来,轻吁一口浊气,仿佛心里舒服了许多。

辰光已至下午,西边的天空照射出昏黄的光芒,在那霞光的映衬下,一个雄伟的身躯自远方走了过来,肩上还背着一头四色鹿。

似乎已经闻到了鲜嫩鹿肉的香味,看着那个魁梧如山的身影,韩挚露出一个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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