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真的很难，哪有做兽快活。
先不说那些繁文缛节，单单走路都难煞人。
两条腿要用力支撑躯体，偏偏腰肢软得如同风摆柳，走起来便免不了左摇右晃，走几步便让人气喘吁吁，繁弱立即就近取材抓住东西来保持平稳。
还没等她站稳，那边教导她姿态的绮玉仙子已经冷冷地说：“站好！头抬起，腰肢不要晃动，挺直身体，慢慢走。看人时候不要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死盯着人家嘴巴。”
繁弱扶住一棵树死死不放，吐着舌头说：“仙子姐姐，我再怎么做也修不到你的万分之一。”
琦玉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被赞美后的喜悦，毫无表情地说：“的确，你资质太差，朽木不可雕也，人家常说笨鸟先飞，你要懂得勤能补拙。”
繁弱被逼得只要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走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下巴微微前伸，膝盖伸直，慢慢地走动。
琦玉微微颔首说：“对，走路要端庄，步步金莲。停！”她语气一顿，冷森森地说：“繁弱，说了多少次怎么改不掉？不要把腰肢晃得那么厉害。走路这关练习不好你别想吃饭，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磨叽在君山指导你这笨蛋小狐狸。”
繁弱睁大眼睛问：“仙子姐姐，你们仙人的时间那么长，怎么会没有时间？”
琦玉还是那般冰霜般冷漠，眼里毫不保留地射出鄙夷，而这股气势使得她更加美丽，她轻启朱唇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仙人寿命是长，时间是多，我爱怎么消耗就怎么消耗，没事去练习绮霞绣我还能多织出两件漂亮的衣服呢。我为什么要浪费在你身上？”
繁弱眨巴着眼睛，熠熠生辉：“琦玉姐姐，你和传说中真的一样啊，冰雪美人。”
琦玉居高临下看着她：“拜托，请以后叫我绮霞仙子，我们没那么熟悉吧？”
繁弱反问：“我们不熟悉吗？”脸上一派天真。
琦玉点头，严肃地说：“我们不熟悉。”
繁弱奇怪地说：“你现在教我礼仪唉，怎么会不熟悉呢？”
琦玉看着她慢慢地说：“繁弱，我教你是因为星曜，这个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懂？”
繁弱彻底明白了，这个老师不友好。
吃饭的时候，小青问她：“繁弱，绮霞仙子如何？大家都说她是仙界礼仪最完美的女仙。”
繁弱手抓着油光闪亮的鸡腿仔细想了想：“绮霞仙子美得符合身份，九天之上，不染一丝烟火气。”
再上课的时候，繁弱老实了许多。
琦玉教她穿衣服。
琦玉首先让她自己选衣服。
繁弱看着铺天盖地的衣服，眼花缭乱，冲进去选了件色彩缤纷的衣服。她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把带子给系好，琦玉也不说话，招手让她来镜子前看看。
琦玉皱着眉头说：“品位这个东西是慢慢培养的，显然你先天缺乏。”
繁弱摸摸身上的衣服，不服气：“绮霞仙子，这件衣服很精致很漂亮啊。”
琦玉冷笑：“从来没有不漂亮的衣服，只有不合适的人。穿衣服，一个诀窍你要记住，入门的时候不要去挑选一些无法驾驭的衣服，越简单越好。你身材不好，姿色平平，更要注意，要穿一些素色的衣服才不会出错，要学会扬长避短。说那么多，你也明白不了，现在先去穿那排衣服慢慢摸索体会。”
繁弱于是穿了脱脱了穿，先从青色的衣服开始，然后是白色、紫色等依次类推。单一颜色过关之后再穿多彩的衣服，慢慢地从简单到复杂。
繁弱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快麻木的时候，琦玉终于点头说：“其实穿衣服的诀窍很简单，就是你穿衣服，不要让衣服穿你。穿什么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穿着它，要让别人觉得只有你最适合它，而不要让别人怀疑这件衣服不是你的。”
这样痛苦的日子过了很久，繁弱终于学会了走路吃饭穿衣打扮。
琦玉说：“繁弱，常言道美女都是内外兼修的，不过你已经深得内在的精髓就不必我多此一举了。”
繁弱受宠若惊，刚想说点什么，被琦玉抬手打断说：“美女最主要的内在功底就是无知，要是什么都懂了，也要学会装作什么都不懂，这关对你来说就不必了，反正你本来就头脑简单。”
琦玉已经活了三万年了，是个资深美女，她说的对于繁弱真是金玉良言。
在星曜为琦玉举行的谢师宴上，消失了很久的凤离竟然出现了。
大家饮着美酒，繁弱喝着水。
从君山的临风厅往下看，下面层峦叠嶂，悬崖峭壁，壁立千仞，陡峭无比。林海汹涌起伏，繁花铺锦绣，云雾织白纱。
凤离这次来带来一个消息，昆仑那边斗争已经处于白热化，已经只剩下最后几个门派在决战，其中以蓬莱和新跃起的蜀山是最被看好的两派。
月渐则是蜀山门下的大弟子。
琦玉端着酒樽看着漫天的霞光慢慢地说：“谁输谁赢都与我们这些女仙无关。上面每次都打着昆仑那个的幌子行事，嘿嘿。”
凤离扬眉说：“这次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上面有意识地清洗老人。”
琦玉冷笑：“这些老人盘根错节，势力雄厚，各位为政，不服管教，被削弱那是必然的。再说老的不下去，新的怎么上来。这样的事情，每隔个几十万年必会发生一次。”这位冰雪般的仙子也只有在老友面前才会谈笑自若，表情稍不掩饰。
凤离玩味地笑了一下：“只怕这些老家伙并不肯坐以待毙，乖乖地听话。”
琦玉撇嘴：“哪里会真的指望把他们给根除了，不过想敲山震虎，让他们老实一段时间罢了，若是能真的给剪除一二那就是莫大的收获。”
凤离接着她的话：“其实最后牺牲的肯定是后起之秀。老家伙蛰伏，说不准反而趁机把不顺眼的新人给陨落掉，毕竟仙脉之地也只有这么多。”
琦玉“哼”了一声，说：“没有风险，哪里会有收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星曜点头，想到月渐叹了口气。
琦玉扫了他一眼说：“你别替月渐叹气，他是求仁得仁，适得其所。他这种人活着就喜欢站在最顶端笑傲风云，让他像你蛰居一处，那还不得憋闷死他？”
凤离笑道：“还是琦玉了解他，可不是，月渐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一定会去把水给搅得更混些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而且他一定想着趁机为自己谋福利。”
琦玉扬眉看着他问：“你不下去？浑水摸鱼，说不准抓个大的来下餐。”
凤离摇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个十万八万年的，没我出头之日。与其下去成为别人口中食，还不如韬光养晦，坐等时机。”
琦玉冷哼一下：“你干脆就直接说不想下去做个替死鬼就是。”
凤离看着她说：“琦玉，即使是女仙，活得太明白，有什么意思？大把大把的时光，无穷无尽的岁月，你这样的怎么打发？”
琦玉惆怅：“可不是，比我强的我不肯服软，比我弱的我不肯俯就。除了织霞，我还真的没别的爱好了。”
凤离失笑：“你这个样子服软俯就都没人肯相信，仙君一看见你便打起了退堂鼓，害怕被你抓牢捏死了。”
琦玉摇头：“一段感情还没开始，我便看见了结束。更何况我现在看所有人都是没有性别的，哪里还会有着啥旖旎情思。”
凤离挑眉：“要不要洗去记忆下凡去玩一遭？”
琦玉赶紧摇头：“你这主意馊死了，万一弄假成真在里面沉浮着回不来就糟了，与其这样，我还是过我的乏味日子吧，太刺激了也受不了。与其浑浑噩噩，我宁愿清醒地主宰自己。”她指了指上面。
星曜看琦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下凡，本来是一种消磨时间的度假，但万一被盯住，趁此下手被打了黑棍子，永世沉沦，真不是个好主意。如是得到上头旨意下凡但是不错的公差，而且还有助于修行。
众人沉默了一会，都默默地喝酒。
闲聊一旦静止，咔嚓咔嚓的声音便会立即放大。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着繁弱。
繁弱正大口大口地嚼着烤鹿肉，嘴巴吃得油光发亮。
凤离对他们两个说：“要不，我们也来一盘？”
星曜和琦玉连连摇头。
琦玉说：“我断荤腥已久，现在那些粗食实在难以下咽。有些东西相见不如怀念。我还是更习惯现在的琼浆玉露，忆苦思甜不是我做的事。”
凤离看着吃得正欢的繁弱微笑着说：“今天是繁弱的出师宴，身为今天的主角你应该向我们总结汇报下学习体会吧。”
繁弱恋恋不舍地放下喷香的鹿肉，想了又想，认真地说：“我觉得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领悟了美人是如何炼成的。”
语惊四座，大家看着她，就连斟酒的小青都放下酒壶盯着她。
繁弱得意地说：“美人无非就两种，一种是天生丽质，一种是后天修成。对于天生丽质者没什么好说的，老天爹娘都帮忙，对于没有漂亮外貌的，无非就是培养出自信来，把自己当成美女就可以啦。”
小青点头附和：“可不是，燕丝以前没那么好看，最近好看了许多啊。”
繁弱见有人附和骄傲地说：“即使不是美人，但那种自以为是美人的也会很惹人注目，一惹人注意目的就达到了，慢慢地大家就会接受你是个美人了。这个可是我揣摩好久的心得。”
星曜微笑，而凤离和琦玉交换了一下眼神。
琦玉开口说：“恭喜你，入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