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走出藏书阁,黄真已不见了踪影,目光所及,可以看到地面之上洒落的斑斑血点。
“那人是随云学院的?”沈离凝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藏书阁门口的杨朱公。
杨朱公点点头,含笑问道:“可看懂了我杨家的祖训?”
“多谢!”沈离沉默半晌,突然道:“我想去凤凰山待一阵子。”
“去凤凰山?”杨朱公神色一怔,接着一拍脑袋,作苦脸状:“那可要准备好些东西了,笔墨纸砚,帐蓬干粮,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唉,算了,我去吩咐老于准备。”
杨朱公说完,径自离去,走远后又突然转身,道:“待一些时间可以,可别忘了回来。半年后的今天,和我去一趟随云学院。”
沈离点点头,看着杨朱公的背影消失,又抬头而望,远处,凤凰山处在云雾袅绕之中,隐约可见。
“勾线十八描——”沈离悠悠而叹。自石矶山后,沈离对山与水总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此番进山,却是想尝试着完善勾线十八描,将九划两字融入。
半年的时间应该足够,自从明悟了损卦之后,他突然对九划两字有了更一步的了解。太卜楚所传《连山》《归藏》《易》三者,原就是有着相互联系的。
九划两字,他最先拆分出来的是山诀。此次进山,他想借着易经的触动,再一次将它拆分。
入山后,沈离找了一个人迹罕至之处,定居了下来,每日所做的事便是画画。
不限题材,什么都画,树、木、草、石、鸟、兽……所有能看到的,全被他融入画笔。其余时间便用来临摹九划两字。
所带的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最终用完,他便于石上画,地上画,树叶上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九划两字的领悟越来越深。
山中无岁月,时间一晃便是数月。
这一日,沈离仍如往常般地临摹九划两字,尝试着将其笔意融入画卷。他所画的,是山魂,那个只见过一次面,却给他印象极深的男子。
那时的山魂已丢了二字,身影并不凝实。沈离所画的也只是一个虚影,但要画出他散发的厚重气息,并不简单。沈离已尝试过无数次后终于成功。
这一幅画,也如杨朱公画凤凰山一样,多了一些虚笔。这些虚笔,却是十八笔,每两笔组成一划,合计正是那九画两字。
几乎就在沈离完成这一幅画之时,头脑突然嗡的一声,那九划两字突然分散开来。一句似诀非诀的话出现于脑海。
“天气归,地气藏,木气生,风气动,火气长,水气育,山气止,金气杀……”
“太卜师父问我识不识得这两字,我一直认不出。原来,它不止是两个字那么简单。”沈离望着眼前画卷,身躯徒地一震,胸口处传来一阵阵锥心的疼痛。
“七星封脉术期间,你最好保持心态的平静,那样能让你少受许多痛苦……”这是杨朱公在沈离施计时说过的话。但此时,数月苦修,数月如野人般的生活,终于将那九划两字解开,怎让他能保持心如止水。
“该下山了,虽然没到半年之期,应该也快了。”
杨府依然如旧,杨朱公见到沈离归来,不由得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拍拍他的肩膀:“小子,终于舍得回来啦!”
望着数月不见的杨朱公,沈离心中也有些感触,说不清道不明。在杨府,他所获颇多。但他明白今日的收获,明日也许会要加倍偿还。
对于沈出这近半年在山上的收获,杨朱公并没有多问,只是仍旧将学堂交给他,自己又过上了悠闲的日子。
很快,时间就到了杨朱公却随云学院取赌注的日子。
随云学院处于城效二十里处,杨朱公虽然对它一再鄙弃,但其排名大明众学院第二,也并非浪得虚名。
“随云学院院长孙异人,为儒家八派之一的荀派传人,他们倡导的礼法兼治、王霸并用,义利兼顾之说虽非主流学派,也颇有些意思。只是这孙异人老夫颇为不喜,侍材傲物不说,还有着一副伪君子面孔。知道老夫欲以画道进阶摹道师,曾大发厥词,赌老夫不能成功。”杨朱公边走边说,一路行来,随云学院的牌楼已经在望。
一道高大的围墙,将占地数十亩的随云学院围了起来,其正门处是一块高大的牌坊,牌坊之上有金笔画出的“随云学院”四字,耀着阳光,隔着老远便能看到其闪耀的金色光芒,使得整个学院长显得十分神圣。
“赌注是什么?”沈离跟随在杨公朱身后,随口问道。
“王阴阳所书的一篇文章,五十年前,王阴阳游历天下,曾于随云学院歇足,并讲了一堂课,留下了几张手迹,成了随云学院的镇院之宝。”
“贤者手迹!”沈离闻言神色一窒,凝望着前方的随云学院,缓缓道:“看来孙异人要反悔了!”
无怪沈离会这样想,书院大门紧闭,里面毫无声息传出,却隐隐地有着一股沉闷气息透出,这股气息带着敌意,不像是等人来取赌注的模样。
“贤者手迹何等珍贵,他会后悔也不奇怪,老夫却要看看他玩的什么把戏。”杨朱公哈哈一笑,突又神色一凝,望着随云学院四个大字,缓缓道:“孙老儿,老夫应约而取赌注,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稳稳地朝学院内传去,越传越远。
“这是结界?是那牌坊上的四个金色大字发出的。”沈离瞳孔微缩,神识朝前探出,于牌坊前受到一股阻力,再不能前进一步。似乎是受到沈高神识所激,一道金色的屏障突兀出现,将整个学院笼罩。
牌坊之上,随风学院四个大字突然光茫大盛,光茫内有着鲜花闪耀,组成一个隐隐约约的“阻”字,一阵阵清香刹时弥漫四周。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的威压降临,沈离身影一阵摇晃,竟被那股威压逼得站不稳脚跟,一退再退。
“杨朱公,老夫书院今日有贵客临门,暂时无法抽身,你若要取赌注,等老夫忙完再说。”这时,学院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声音平淡,并带着戏谑之意,不说杨朱公听得眼中厉芒闪现,就是沈离,也不禁脸色一冷。
“这四字是大儒所书,将浩然之气约束于内,组成一个阻字,含阻挡之意,其神通与道门的结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杨朱公脸上原本的嬉笑之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杀,大袖随意一挥,将沈离推得后退的威压消失不见。
“这是字出法随的大儒神通!”沈离感受着那“阻”字所生之威,心中震惊。如果没有杨朱公守护,他至少得退后五十丈才能站住脚跟。当然,这也是他体内浩然之心被封之故。
杨朱公冷哼一声,手掌朝虚空一抹,一副空白的画卷平铺于地面,手中也多了一支笔。
“既然以浩然卷为赌约,老夫便以浩然卷破这山门。孙异人,你如果好言好语,稍微低头,老夫也就一笑置之罢了。但你居然如此侮辱老夫,今天老夫就削你颜面,让你这一院之长无地自容。”杨朱公眼中光茫闪烁,一股强大的气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激得那护院光幕一阵摇晃,那鲜花组成的“阻”字徒然一亮,似乎要飞出来一般。
“我想试试!”沈离突然出声。
杨朱公蓦然转身望着沈离,看到他神色虽然平静,但双眼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好,你既然有这心,我自然会成全你。”杨朱公静静地望着沈离,眼中闪过赞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