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那是各种气味的混合体——汗味、衣服的水渍味、几天不洗澡的馊味、几天不脱鞋的臭味，还有香水味和淡淡的女人味……
“九哥，再这么下去，咱非得憋死。”我对九哥道。空间总共这么大，五个人呼吸，氧气很快会被耗光。我的想法很快得到其他人认同，如果被憋死，那可就太不值得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干一仗。
九哥一声冷哼：“这个问题你们才想到啊，要指望你们，我们恐怕都死三遍了。告诉你们吧，这个空间里有放氧和换气装置，这里面的空气质量绝对能达到一级标准。”
老三接过话茬：“我靠，一级标准的空气质量就这味儿？”
“气味不正常那是你自身的原因，自己想想，有多少天没洗澡、没洗脚、没洗衣服。告诉你，这里的氧气含量、有害气体含量全部达标，我们在这里只能被饿死，不可能憋死。”九哥愤愤不平道。他这话一出口，我们反倒放下心来。原来九哥在这狭小的空间一直没闲着，正在摆弄里面的各种按钮和装置。我现在两眼一抹黑，暂时失明，老三和两个女生估计也一样。目前只有九哥眼睛是亮的，因为他进来的最早，而且没有出去过，受到毒雾的影响最小。所以他才有视力摆弄这里面的各种装置。
“哎，对了。这个大金属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有放氧和换气装置？莫不是上帝给我们扔下来的诺亚方舟？”老三突然对这个金属球体产生兴趣。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对啊，这么大一金属球，到底是怎么来的。这里可是山洞，即便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掉山洞里来。大家窃窃私语，一时摸不着头绪。“姜谓，你知道这金属球的来历吗？”韩雪开口问道。说话的声音怪里怪气，估计是闭着嘴说出来的。看来她对这里面的气味也受不了。
“这个东西你们应该见过，名字也肯定不陌生，只是没往那方面想罢了。”九哥说道。
“我说姜谓，咱别卖关子行不，都什么时候了！你信不信我在这里面放个屁。”老三牢骚道。他这话很快引起一片公愤，“孟繁浩，你真敢在这里面放屁，姑奶奶我掐死你。偷看我们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韩雪怒道。
老三一下子变老实了，闭口不再言语，也敢不提放屁的事。这时候九哥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东西像什么？得，我自己说吧，像不像运载火箭的返回舱？”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分明就是一个标准的返回舱啊。金属的外壳、厚厚的外壁、各种齐全的设备装置……没错，就是火箭的返回舱。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返回舱可是“国之重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数年前西方某国家失踪的那个？不对啊，不是已经找到了吗。那这个是……
我一时想不出所以然，于是问九哥：“九哥，说说这返回舱的来历吧，它不可能是自己掉下来的吧。”
九哥这次没卖关子，直接回答：“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返回舱的外壳没有任何标志和字母，分辨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东西。我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这就是几年前西方某国家失踪的那个返回舱，这个山洞与外海相通，阴错阳差被海潮冲到了这里。十几艘渔船都能进来，更何况是小小的返回舱了。”
“可是，西方国家失踪的那个，不是已经找到并带走了吗？”我不解地问道。
“带走？洋鬼子的话你也信？他们可以暗地里带来一个，然后当众拿出来，就对外宣布返回舱找到了。这个小把戏很好做啊。”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该死的洋鬼子，太他妈狡猾了！我暗骂洋鬼子不是东西。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明朗不过。失踪的太空返回舱根本没找到，洋鬼子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真正的返回舱连同里面的蛤蟆、泥鳅等等太空游客，全部被水冲进了这里。偏偏这地方适合淡水鱼类生存，后来蛤蟆成精了，泥鳅也成精了，这个返回舱也一直被闲置在这里。阴错阳差，又成了我们救命的诺亚方舟。
事情趋于明朗化，大家一时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特别难受，浑身又酸又痛，我挪动挪动身体，想换个姿势。结果招来身后的韩雪强烈反对，“苏海山你干嘛，是不是也跟孟繁浩一样不是东西！”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正贴着人家的前胸呢，于是不敢乱动。这时候老三又想起另一个疑团，就是那群赤身裸体的神秘人的来历问题。一开始只是听尹伊可讲述，印象比较模糊，刚才真真切切见到那群人，果然令人胆寒。难怪小师妹把他们说成一群僵尸，我看一点不过分，骨瘦如柴、面容呆滞、眼睛死气沉沉，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僵尸吗。这帮人到底啥来历，九哥一时也说不清。老三怀疑是当地的土著，不过我认为不是。这座岛屿虽然荒僻，但是还没到远离人类文明的地步，并且这座岛屿面积有限，如果有土著人的话，早已经被发现了。
九哥告诉我们，这里面还有照明系统，现在球体内部一片光明，而且光线是按白天的日光设计的，非常的舒服自然。好久没见到阳光，乍一见到这样的光线，感觉非常刺眼，不过适应了以后会感觉非常舒服。听九哥说的天花乱坠，我试着睁开眼，仍然一片漆黑，看来再次复明最少要几个小时以后。老三和韩雪还有小师妹也一样，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复视力。再次行动的话，又要往后推迟几个小时。心里无比郁闷，一直这么推迟下去，最后五个人都得饿死在这里。
老三开始骂街，天南地北什么都骂。一开始骂西洋人没安好心；接着骂天舟号上的队友不知道救援；后来骂九哥这主意太馊；再后来骂他的邻居王二，他小时候被王二骗过一颗糖果；最后骂中国足球、骂甲A联赛……
没有人阻拦他，任由他口无遮拦。这是一种情绪发泄，长时间处在没有希望的绝境，很容易使人产生厌烦和压抑情绪，尤其是对于一个团队来说，一旦这种情绪蔓延开去，后果不可想象。老三还能开骂腔，证明他还没有崩溃，还有救。最可怕的是我们这些保持沉默的人，心理压力无处释放，在心里越积越多，一旦爆发，将出现不可控的局面。这比什么精什么怪更危险，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我们在海事大学特训的时候，专门训练过心理学，眼前的困难估计大家能够克服，但是长时间拖延下去，就很难说了。毕竟大家不是专门的心理专家，而且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会发生意外。我也憋着一股火，想发作，但是骂不出来，这就是危险的信号，如果在这个环境里再待二十四小时，我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战场上很多战士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自杀活着被情绪崩溃的战友杀死的。心理这东西摸不着看不到，但是却能左右人的生死。
五个人挤在一起在煎熬中等待，眼睛不复明啥事也干不了，这个蛋壳一样的金属球暂时是最安全的。
金属球突然开始抖动，一开始很轻微，后来幅度逐渐加大，以超过九十度的角度摆动。再后来干脆来回滚动。不好，蛤蟆精吃饱了没事，又开始滚动金属球玩耍了。五个人在里面罪过受大了，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脚朝上，一会儿又彼此叠加在一起。五脏六腑在肚里翻腾，恨不能把肝胆肾脾胃都吐出来才舒服。韩雪在我身后忍受不住，张开嘴哇哇直吐，还好几天没吃东西，肚里没多少零碎。即便如此，黏糊糊的胃液弄得我满脖子都是。大家彼此紧紧拥抱在一起，这样能把滚动带来的刺激减到最小。这时候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能接触到人体，就狠狠地抱住。五个人抱成一团，总算减轻了不少压力。
蛤蟆精似乎正玩儿在兴头上，好半天没停下的意思。我们继续在痛苦中煎熬。大脑被搅成了一锅粥，失去了最后一点思维能力。只是机械性地骂着一个人的名字：****妈的姜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我们受这份罪，还不如死在外面痛快！在持续的颠簸中，我终于忍受不住，脑袋一沉彻底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