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离涂家村外的甘溪几十公里的郊野里,有一座陈旧的宅院,村里的长者们说那曾经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别院,现在已经丢空多年,无人问津。但是由于用料考究、做工精良,所以尽管这么久没有人打理,却依然保持着完好无损的样子。
兔族和附近的一些经过的异族也会时不常来这里休息、借宿,彼此相安无事,并且都约定俗成地将这里称作“荒宅”。
这天夜里,夜色刚刚将天幕占据,便有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来到荒宅门前。
那群人当中为首的一个,银须银发,精神矍铄,衣衫、发髻一丝不苟,手中拄着龙头黄花梨拐杖,走起路来不光四平八稳,还步履如风,丝毫不像是看起来的年逾古稀的年纪。而他的身后是四五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夕如玦正是被夹在这拨人当中。
她现在已经换上了一套光鲜的衣裙,发髻也比平常梳得讲究多了,再略施粉黛,整个人焕然一新,完全没有了在村中时的那股傻气。
全族大会上族人散去以后,她知道局面已经没办法凭她的空口白话有所改变了,而挣扎顽抗也没有意义,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她想尽办法打探族长口中的那个叛徒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全族人深恶痛绝的事情——这个曾经有过跟她同样想法的人,经历了些什么、后来怎么样,让她充满了好奇。但是任凭她直接询问也好,旁敲侧击也好,那些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头发、拜祖先的族人,没有一个愿意开口。
“蓇葖长老,”夕如玦一边跟着众人走进荒宅,一边凑近蓇葖长老问道:“这次任务,不是我一个人代表全族完成吗?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一起来?”
蓇葖长老用一贯的不紧不慢的声音道:“多派族中青壮参加,既显得我族对这次联合的重视,又能多为义举谋划。只有执行之时,不宜人多手杂,全族人的寄望就交由你来实现了。”
夕如玦当然知道这些说辞都只是一种掩饰,实际上的目的不过是预防她逃跑而已。之所以明知故问,是希望能够旁敲侧击出别的信息。
“那长老,我们现在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没有?”夕如玦一边继续追问,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座宅院是典型的“四水归田”式的结构——四边四座连体的楼房包围着一个宽阔的天井,天井中央是一个围着精巧石雕栏杆的莲池。莲池里的荷花已经有大半凋零,只有几朵半谢的残荷在枯朽的莲叶中瑟瑟缩缩。四边的楼房呈三面低中间靠后的一面高的格局,四面的房顶都有一面瓦面顺着天井的方向倾斜,可以想象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就会顺着瓦面流向天井,再汇入莲池,取“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所以一看便知这座宅院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个生意人。
周围的几座楼房,虽说不至于雕梁画栋、凤阁龙楼,但是也看得出结构精良、用料考究、雕工细致。可以想象要是能住在这里作为闲暇时的度假休憩,还是一个很让人羡慕的所在。
但是如今一则荒废良久,地上杂草丛生、墙上蛛网连结,本来就显得古旧荒凉;二则偌大一栋也许能容纳个上百人居住的宅子,现在只有零零丁丁几个人在渐渐黑透的夜色里几乎默默无语地走着,不多不少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夕如玦不由得摩挲了一下双肩。刚才长老说什么“随机应变”、“从长计议”之类毫无价值的话,早已抛诸脑后了。
他们踩着地上从石缝里生长出来的丛丛杂草,走进西边的那栋楼房。刚走到室内,眼前便几乎彻底看不见了。有人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摸索着点亮了墙上的一个烛台,室内的陈设才开始变得足以辨别。
因为宅院已经丢空的缘故,这里除了一张没有任何铺盖的木床和一个烛台以外,再没有别的摆设,让这间顶多只有十来平米的房间看起来还挺宽敞空旷。靠近走廊的一面墙上是一排花窗,但是糊在上面的窗纸都几乎已经破损殆尽,在黑暗中就像是枯朽的树叶一样随风轻摆。
“傻妞,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蓇葖长老安排道,“我们就住在旁边的几间房,外面也会有人轮流值守,安心睡一个觉吧。”
夕如玦睛看了一下面前的那张铺满灰尘的破旧木床,猛然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很疲惫,面对着这么一张床竟然丝毫没有嫌弃的感觉,而且还很渴望马上躺下休息一下。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还要去哪里汇合?”夕如玦这么懒洋洋地问着的时候已经朝木床走去,而得到的回答到了她耳里已经有点模糊了。房门被“哐”地关上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贴着床板,沉沉入睡。
*
明净宽敞的酒店厨房内,整齐排列的各种设备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悦人眼目的银灰。几十名身着一式的雪白厨师制服的厨房工作人员整齐地列队在过道两旁,仪态端正、昂首挺胸地等待着今天的检视。从他们脸上精神饱满的笑容看来,接受检视已经不是他们每天工作的第一件事那么简单,还是一种对他们这一天精力充沛地工作的鼓舞。
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夕如玦身穿高级厨师从厨房的一头面带微笑地从容走来。她身材纤长,洁白笔挺的厨师服穿在身上,显得那样的干练和脱俗;精致的五官虽然算不上惊艳,但是顾盼之间充满了自信和魅力。
“夕大厨。”
“夕大厨。”
夕如玦所过之处,每个工作人员都对她点头招呼,毕恭毕敬。
“冯绛,昨天江山皓月房的‘彩玉蝴蝶骨’做得不错,德国领事对这道菜特别满意。”夕如玦经过一个厨师身边时微笑道。
那厨师开心得笑容绽放,“这次我用了你昨天嘱咐我的勾芡方法。”
“路德,昨晚九点半二十三号桌的‘二龙争珠’里的‘赤龙’成色有点不新鲜,是不是处理的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
夕如玦又继续往前对另外一个看起来是外国人的厨师道。
“很抱歉。”外籍厨师一低头,用带点口音的中文道:“因为当时在兼顾另外一道菜的缘故,材料浸泡的时间比最佳时间长了三分钟……我以后再也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夕如玦一边继续缓缓向前,一边将目光从那个外籍厨师的身上移动到前方。
忽然,她眉头一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