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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晚半夜,负责守卫异族首领营帐的卫兵听见帐内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们闻声冲进去的时候,居然看见异族首领口吐白沫、脸色发青、瘫软在地。卫兵急忙找来军医诊治,并且按意识迷糊的首领的旨意紧急召集军中重要的将军谋臣前来议事。这一来大家才发现,除了首领以外,好几个随军的重臣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无端惨叫,口吐白沫、脸色发青、全身无力,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
军医为昏昏沉沉的异族首领诊过脉以后,检查不出任何病征来,只能当一般的梦魇来处理,可是天亮之前,异族首领和其他几个发病的重臣就相继丧命。这么一来,异族几十万大军顿时变成了无首之龙,没有人能主持大局,不攻自乱,溃不成军,终于大败而逃。
传说那些发病的异族重臣,都是跟首领一起喝过那鼎中沸汤的人,至于他们是死于何种疾病,病发时又是被什么景象所吓,以致面无人色的,就无人得知了。
异族军队溃败后,附近的百姓为了纪念氐律,在当地为他建了一个衣冠冢,并且从此尊称他为“氐公”。可令人遗憾的是,氐氏家族世代传承的金勺在它的主人被抓进敌营以后就不知所踪了,直至到夕如玦听这故事的今日,都依然没有人能找到它的下落,甚至有说法认为,所谓金勺其实并不曾真实存在,而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夕如玦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唏嘘不已,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非常有厨人操守的厨师,在她所生活的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她一心只为追求更高的料理境界和传播料理的精神而孜孜以求,甚少受到金钱和物欲的诱惑;可是如今跟这个故事里面的氐氏一门比起来,可能连个厨房的杂役都不如,尤其是那个为坚守原则连投入汤鼎也毫不畏惧的氐律,更是令人由衷敬佩。
“老人家,不知道那氐公的衣冠冢现在还保存完好吗?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夕如玦有心想找个机会去拜祭一下,讲着讲着都几乎忘了本来要向这长者打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就在这附近。”长者点点头,伸手指了个方向,他自己也有点被这个故事感染,眼圈微红,“这边往男走个一里地就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言归正传道:“你是不是经常会在晚上,听见厨房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据说卢掌柜以前就找法师来看过,那法师说,那是氐公还在四处寻找他遗失的金勺呢。但是听说这位氐公的脾气不太好,如果一个不慎做了忤逆他的事,是要倒大霉的。”
“这个……氐公他老人家要寻找金勺也无可厚非,但是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找呀,他找过这里没有,总该换个地方找吧?”夕如玦纳闷道,“而且时隔多年,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找呢?”
“言之有理啊。”长者抿了口酒,点点头,“这里的街坊私下里都这么议论,所以大伙也有觉得,其实那并不是氐公他老人家显灵,而是别的野鬼精怪,法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出来那是个狠角色,就假托氐公之名来说不能对他不敬,不能驱赶,而事实上是他也对付不了。”
听到这里,夕如玦在不得不深深佩服这帮乡野土老百姓不容小觑的推理能力之余,也不由得感到脊背阵阵发凉——狠角色?那得是什么凶灵恶鬼?抵在咽喉的明刀明枪固然是令人胆战心惊,但是这种来自“未知”的恐惧更像是无边的黑夜一般,让人战栗到骨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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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午市繁忙之前,夕如玦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给乾字贰号那个主儿准备午餐。
一顶顶已经用水发好的冬菇,外形上跟鲜冬菇一样水莹、饱满,更多了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气,让人充满食欲。传统的焖冬菇的做法虽然汁香味浓,但是太普通了,夕如玦凭一双巧手,将一顶顶摘掉根儿的冬菇沿着边,从外向里剪成卷曲的长条状,汆水、调味、裹浆、拍上粉备用,像变戏法一样,原来的冬菇已经改头换面……
另一道菜的主料在素菜馆里并不新奇,但是经过夕如玦一番炮制,又有了新的形态。她将调好味再洗出来的面筋切细,拌上冬菇末、冬笋末、玉米粉,再调一次味,搅拌均匀后,攒成一个个团子,不仔细看,还真跟肉丸子没什么两样……
新奇的手法,将还没有忙起来的厨房小杂工和经过的曾保都吸引过来目不转睛地围观着,好像是在欣赏什么表演一样。
这天中午,呈到破六韩折丹面前的是一盘“香炒素鳝丝”、一盘“菜心烧素狮子头”和一个“八宝素全鸡”。造型别致、色彩丰富、香气扑鼻,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让夕如玦始料不及的是,破六韩折丹吃下第一口时,竟然眉头微微一皱,站起来转身就离开桌子,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这东西没法吃,重新呈上来。”
夕如玦一阵愕然,自己做的菜尽管没有得到过破六韩折丹的表扬,但是好歹一直也没遭受过诟病,即便不是非常喜欢吃,也不至于反应如此激烈啊,怎么忽然间就“没法吃”了呢?
要是一般人的反应肯定是第一时间先自己尝一下,看看菜里除了什么问题,但是她是一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人,很清楚自己在做这些料理的时候都是用心去做的,也不存在任何失误。
莫非是破六韩折丹已经厌倦了她做的仿真荤菜,又想着吃肉了?——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了。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方的态度已经让她有点生气——辛辛苦苦的为他做菜、照顾他,不光连个“谢”字都听不见,居然还受到这样无礼的对待,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他手中没有人身权利、一文不值的奴隶一样。
“这菜肴,有什么问题吗?”夕如玦耐住性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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