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去祈福可有求签？”
偏头看着扶在腰间的手，知道他是有意这么问的。也不瞒他，也瞒不过他，他连惠海都杀了，怎么可能不知道。点点头，“求了。”
烛火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可有替我求？”下巴靠在她的肩上，黄意啸玩弄着他的长发。
“没有。下次吧。”
“下次……”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沉默了半晌又陡然笑了：“好，就下次。”
“陛下，御膳房传膳来了。”小蝶的脚步声在外室就嘎然而止，她不敢走进来，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进来吧。”千恋姬借此稍稍离开了黄意啸，在桌旁坐下。
黄意啸端端然地坐到她的旁边，倒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感觉，不怒不笑。
传膳的宫女和太监站了一室。千恋姬皱了皱眉，这是她的内室，不喜欢有这么人站着。
“下去。”黄意啸朝那些人挥挥手，“寡人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宫女太监忙着但有秩序地退出。
烛光摇曳，一室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夹着菜。沉默得倒有几分可怕。千恋姬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她在等他酝酿。
“恋姬，邪儿呢，这几天可好？”
看看天色，“这么晚了，奶麽麽哄他睡了吧。”心下知道这事与自己的孩子有关。
“邪儿满月了，按祖宗的规矩是要搬到东宫太子殿居住，以后可以用‘东宫’自居。”黄意啸放缓语气。
搬到东宫太子殿？据她所知一旦到了那连她这个生母想见孩子一面都难。他终于开始分离他们母子了。他莫不是在变相软禁她的孩子，同时也利用他来牵制她？东宫太子殿……这是他黄钦国的规矩，并不是她千与国的规矩，她的孩子虽名义上是太子，但一切她这个母亲还是有做主的权力的。
“他还太小，住那我不放心。”心怎么能放得下，虽然那个孩子还不足以撼动她对天下的野心，但是不是她的软肋她还不清楚……
黄意啸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指绕着她肩上的柔发，“不必担心，那是专门培养太子的地方，一切都是最好的，他虽小，但以后确是个‘孤家寡人’，迟早是要适应的。”
“孤家寡人……”你我都是孤家寡人……千恋姬轻啜酒杯，起身离开他的怀抱，看着角落里挂着的一只牢笼，里面的画眉已经不似以往那般活跃，也甚少欢鸣，如今早已奄奄一息。如若邪儿离了自己，那他就是这只画眉了。
“不必担心，我向你保证邪儿的平安，东宫那里都是我的心腹。不必担心。”
瞥了眼他又覆在自己肩上的手，心中一跳。都是他的心腹……他在向她暗示他的势力么？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是在警告她么……邪儿在她这和在东宫并无多大区别，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到处都受他控制……
“呵呵，”千恋姬转身对他笑，“你的皇宫，你的地方，你都不担心我就更不可能担心了。”笑颜盈盈迎向他，“什么时候接邪儿过去。”
“明天，明天就举行太子入住东宫的仪式。”
明天……这么快，他迫不及待了。“好吧。饭菜都凉了，该吃了。”不着痕迹地脱开他的身边，重新坐了回去，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黄意啸也坐了回去，夹了两口菜，看了她半晌，道：“你今儿求签到底什么解？你不说，我越发好奇。”
好奇？帝王怎么可能好奇，再深的惊涛骇浪都应该掩饰下去，他做了好几年的帝王怎么会不谙熟此道。好奇？是想让她再说出来好接受那支签吧。
“没什么，不过是说些红颜祸水罢了。”
黄意啸明显地一怔。
呵呵，签文怎么会如此简单，她只不过是随意说了几个字，囫囵意思罢了。“你怕么……抑或……你在意么？”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两眼，这两眼却将他的神色变化仔仔细细地记入眼底。
“怕？哈哈……”黄意啸仰脖一杯下肚，“这世上有什么可以让我怕的！我早就说过，你祸不了我的国……”
千恋姬温顺地轻靠在他的怀里。祸乱……她也早说过她并不志在祸他的国，她要霸占，她要侵吞，她要这世界只剩下她的千与国！
烛火幽幽，轻风吹去牢笼晃了几晃，然而那笼子里的画眉只是缩在一团，没有丝毫动静，毫无生息……
春日下的大地散发出一丝青草气息，但空气还是冷的，哈上一口气还是能看见白雾。
千恋姬看着奶麽麽手中的孩子，虎头虎脑的，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分地转呀转。她的目光始终被他身上的一件红色锦衣吸引了去，那锦衣上绣着青色腾云龙，象征着他的身份。
“陛下，小皇子就要被接去东宫了，您可有什么话说……”小蝶上前一步，眼中是万分地不舍。
摇摇头，浮着笑，摸了摸那张小脸，又探手取出他挂在胸前的黄金锁，放好。摸了摸小衣服上挂的玉虎佩。“该交代的你们替孤交代了吧。”
“是。”小蝶走到奶麽麽身边把到东宫该注意的事项都说了一遍，“东宫可不比这，在那要处处小心伺候皇子，不可让皇子受委屈，若有什么事就来禀报咱们陛下，陛下自然会作主的。”这是说与那些来接皇子的东宫人听的，暗中警告他们别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欺负她们的小皇子，她们的陛下可真真地站在这宫里呢！
“要注意规矩，切不可多说话，也不能说错话，不要丢了我们陛下的脸。谁要是敢在皇子面前嚼舌根子，说些陛下的坏话，挑拨母子关系，即使陛下仁慈奴婢们可不会放过。定撕烂他的嘴！”
“是，是。”奶麽麽唯唯诺诺。
小蝶环绕四周，见那些人都有了惧意这才点头，又说了些别的该注意的事。小伏则在一旁把该补的话补上，漏了的话接上。
“吉时到！”太监高声喊道。
“去吧。”千恋姬道，“小皇子可要安心伺候。你的家人孤会关照的。”
“谢陛下。”奶麽麽抱着皇子黄惶恐恐地坐在了轿子内。
“祖殿祭祖！”太监又高喊一声，四个小太监忙抬起轿子，转了个方向，急急走出寝宫。
“祭完祖就要住在东宫了，以后陛下想看都难了。”小伏见陛下还在朝殿外观看，似是不舍地出了神。感慨而出。
入住东宫，除非登基当上皇帝否则就要一辈子困在那里，永世不可出去。太子的母亲也不可随意探望自己的孩子，一年只能看望两三次，只是让太子知道有她这个母亲存在罢了。他要做孤家寡人了……一个才满月的孩子……
御花园，她还是走到了这儿，情不自禁地走到这，说不清缘由。或许是想看哪贤妃是否还站在那，是否真的疯了。
远远地站着，示意身边的小蝶小伏不要发出声响。
春风漪涟可寒意未消，吹动了身上的衣纱。隐在梅花枝后，默默地看着那还如往昔的身影，御花池旁站着的那抹消极瘦弱的身躯。还在看那冬雪消融春水流逝的湖面么……她怎么就没改，她还在期盼着什么，帝王无真爱，她告于她听过……众多的嫔妃已经赶去宫外，唯独还留下她……这莫非给了她一丝期望。他为何要给她翼望，他想说他是在乎过她的，或许他也曾真心待过她，所以让她尚留宫中。可为何要她黯然伤魂……
他是不舍还是舍……
难道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有什么目的？
眼角丝毫不放过那抹黑影，藏在湖对面一簇逢春枯木中的黑影。那默默的注视中可否含有别样情愫，也许隔得太远，她还看不清……
心中游荡着一股细流，所经之处似颤人心魂，力道不大却能夺人心魄，让人心中泛楚，像被抽空了一块，空旷地难受。怔怔然地抓紧腰间的影魂笛，这是她母后留给她的，握着它，期望那空旷快些填补或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昨晚他的话。丝幽幽的犹如耳畔，那悲转的叹息仿若犹在耳际，那双受伤的眸子却怎么也忘不掉，好像刻在了脑中，历历在目。前一刻她还在诡笑那祸国之言，后一刻便被他的辛酸震慑心魂。
微微侧头掩面，手腕上的玛瑙珠手链，红如滴血。她产生了错觉，仿若看到他的手摸着这玛瑙珠，亦如昨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