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闯进来的褚乔心说,真是小人得罪不得。难怪进来之前,晋安的仆人站在那里一脸怪笑。
转身正要走。却有个声音叫住她:“等等。”
褚乔停下来,抬头看过去。倒是一眼就认出三娘来。不就是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自己也真够倒霉的!
仆妇见这脏兮兮的姑子竟然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小主人,立刻面露不悦,说道:“你怎么能如此直视女郎?!还不见礼!”
褚乔顺从地礼了一礼说:“见过女郎。”
仆妇愣了一下。怎么有这么不识礼数的人。行礼都不会行。
但见她的打扮,一看就是贱民,无知也,也就懒得说她这一礼,礼得正不正宗了。只是在心里想,乡野之人,不识礼数也不奇怪。
三娘却在心中一晒。
三娘想,以前自己认识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以经是华服在身了。虽然将这个讨厌女人的过去打听得一清二楚。但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贫寒时的样子。
现在见了几面下来,终于看到了。
原来以前的她是这样的人?
脸还没有长开,躬背站在这里卑微得像尘埃一样,是个无知的山野贱民。
三娘顿时觉得,后来她虽然换了身份,但再装模做样,也脱不了这种贱民的味道。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自己堂堂一国公主,比不上她?
褚乔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位女郎发话。只是觉得,她都给自己跪了一会儿,自己给她站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于是就安安份份地一直站在那里。
只以为,她之所以不说话,恐怕是记恨了自己,想着怎么讨回那一跪的仇呢。
却听到三娘说:“你过来。”声音竟然称得上温和。
褚乔向前走了三步。
三娘看着她那一大步大步的,干脆利落得像男人,实在不堪。心情更好了些。
说:“再上前。到我身边来。”
仆妇不知道自己家的女郎想干什么,疑惑地离开几步,让褚乔走到了三娘坐的塌前。
三娘近距离地,打量着面前的褚乔。
据她的了解,褚乔这个时候应该是十一。
她记得很清楚,这个贱人就是十一的时候,被阴五带回了王都。几年后,在她随着送嫁将军千里迢迢向北陈赶来的时候,这个贱人却抢行一步,与那个人行了大礼.
等她到时,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堂堂一国公主只得成了如夫人.
这一口恶气,竟然还因为种种缘由,不得不忍下来了.
必竟这如夫人如夫人的,就是‘像夫人一样‘的意思,但再像又怎么样?终归不是正室.
在她在孤枕难眠的日子,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开始,这个贱人没有被带出去就好了。无数次地想过,要让这贱人尝尝本来应该拥有的一切,却被抢走的撕心裂肺是什么滋味就好了。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个子矮,瘦瘦的,手脚都细不伶仃,头发稀稀的有点发黄,古怪地束在头顶上。显得头大脚轻。
“伸手。”她的声音更温和了。看到这样的褚乔让她高兴。
褚乔听话地把双手伸到面前。手很脏,手心有茧,又有很多细小的伤口。虽然尽力清洗过,但指甲缝里还是有黑黑的东西。
三娘看着这双手。她不解,这个贱人,凭什么跟自己争?
也不由得有些怀疑,这真的是她?怎么一点她日后倾国倾城的影子都没有?
“你叫什么?”
褚乔回答:“训。”想了想躬身说:“日前冒犯,请女郎恕罪。”
“无事”三娘心不在焉,说着招招手,令褚乔抬头。很认真地看着褚乔的脸。果然,在眉宇间,确实有一丝熟练的神态。
真的是她!
谁能想得到,这样普通的姑子,洗洗干净养个一二年,等到十二三岁之后会像发开的花苞一样,长成那般容貌?
仆妇见自家女郎呆呆地像是魔怔了,手却紧紧握住,几乎要把衣袖揉烂。小声叫道:“女郎?怎么了?”
三娘回神掩饰地一笑,摆摆手:“只是想着,她跟我乎似一般大。同样的人、同样的年纪,我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却过着那样的日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仆妇说:“女郎心善。这世间凡事必有命数。什么样的人,便是什么样的命。之前怎样,现下怎样,之后怎样,全是注定的。”
三娘一听,脸色却不好了,沉了一下冷冷说:“是吗?”
仆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自家的这位小主人,脾气实在是越来越古怪。心中琢磨,归家后一定要好好同夫人说说。
三娘全然不知道她的打算。而是专注在褚乔身上。想着,要是这个贱人现在死了!谁会在意呢?要杀掉她,太容易了。
站在她面前的褚乔,莫明地打了个冷颤。抬眸看向面前这位贵女。
三娘见她看来,立刻就垂下眼眸隐藏了心事。心念一转,说道:“我见你,竟然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实在投缘。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女侍。不如,你做我的女侍吧。你看如何?”竟然忘记了现在两个人的差异,不自觉地习惯性用起了商量的口气。
褚乔大感意外。做她的女侍?她跪了一下自己,却不记恨自己吗?
仆妇一听自己小主人的话,却大不赞同。且不说,这个小姑子是怎么个不知礼数实在不能为女侍。光是三娘说的一番话,她就不爱听。
这样的贱民,要收她为奴,何需问过她的想法。直接从她阿耶阿娘那里买来就是。跟她说实在太看得起她了。
所以,仆妇立刻就把眉头皱了起来。只是忍住没有说话。
三娘见褚乔低头不语,又追问:“如何?”
褚乔心中百转千回。想了好久才说:“我家中还有家人……”
三娘一晒,有家人更好了,说:“带着你家人一同来不就好了。吃得饱穿得暖,总比在山间靠天吃饭的好。”
褚乔看着她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时间竟然觉得,她说的也好像不错。
起码只要答应了,现在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以后过了这一关,再自己赎身就是了。
做妓还能赎身呢,做奴仆没有不让的道理.
但是,她心中某个地方,却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请容我考虑一二。”
三娘皱眉。
仆妇脸色也更是难看,不由得插嘴讥讽:“难道你不愿为奴?!没想到贱民也有这样的气节。与我家女郎为奴,亏了你?”她厉声说:“诸家家主身为府君,以你现时现下的低贱身份,能到府君府中为奴,照顾诸氏女郎,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事。你身为贱民,去到哪里都是任人打任人骂任人欺凌。吃不饱穿不暖。而成了奴仆,在府中就只受主人的役使。在外面还要承主人家的光,受庶人尊重。错过这个机会,后悔一世也再得不到的!”
说着,见褚乔扭着脸不言语,立刻向三娘说:“与她说何益,女郎只需将她阿耶叫来,买下他女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