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尘从纡盈的房间出来,回房时刚开门迎头便撞上了等在里面正准备开门的焕轩,发现他的脸色就跟锅底一样吓人。慕尘有些心虚,将手往后藏了藏,她的腕上还缠着不薄不厚的几圈纱布——方才取血时留下的。纡盈此时虚弱地连治愈术都没有办法用了。
“本来只要一滴就可以了,看我都放了半碗了,怎么还没动静?”慕尘握着手腕十分委屈。
“少主……”纡盈还是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四魂四魄,无奈依旧没有半分起色。
罗慕尘扯过纱布,胡乱地绕了几圈:“纡、纡盈,我看你还是放弃吧,想来重铸魂魄的事不过是传说,谁知道会不会成功呢?也许,这不过是先人对我们开的玩笑呢。”
“我也想过了。只是若不成功,他便会在这一世灰飞烟灭。”纡盈还是坚持,完全答非所问,大有一种‘他若去了我也不独活’的情态。
慕尘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坚持,她想她或许只是单纯的不甘,抑或纡盈只是想偿还,有时爱情是一种伟大的自私,但纡盈不知道如何去把握这种自私的度,因而她只能选择伟大,伟大到默默地付出甚至牺牲性命。她这样的性格大概也是苏堇洛所担心的吧,她太为别人着想,完全失掉了自我。
她皱着眉看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处,无奈的叹息:“也罢,我拦不住你。我先去外面包扎伤口。”
“少主,谢谢你。”纡盈虚弱地朝她笑,弄得罗慕尘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叫我慕尘就好。”脑后的发簪一下触到伤口,疼得她眼泪直飙,立马跳着脚转身出门,想着怎样旁敲侧击问焕轩要点药,然后,便撞到了门神。
……
“手!”黑脸的门神将她拉回房间,命令道,贴了锅底一样的脸色让罗慕尘不禁怀疑他说的是“死”而非“手”。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道:“阿轩啊,其实……”
“手!”暴君打断,进行第二遍陈述。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酿成小心风暴之前,慕尘决定乖乖屈服,坚定不移的狗腿敌方。小心翼翼地将右手伸过去,还没等她将曲着的手臂伸直,门神大人又道:“另一只。”
慕尘含泪换手。
溯兰焕轩一把扯过她的手,粗鲁的扯开胡乱环着的纱布,血还未止住,原先的血已经开始干涸,黏在纱布上,揭开的时候腕间如撕裂一般的剧痛,罗慕尘一声闷哼,冷汗直冒。溯兰世子淡淡地看着不堪的伤口,凉悠悠道:“不疼?”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拉一下她的手腕,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嘶……”罗慕尘见世子没有发怒的倾向,胆子又大了:“疼!阿轩你轻点儿!”
溯兰世子丝毫不理会她,径直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盖子,将里面的粉末匀匀地洒在伤口四周。伤药触到伤口那一霎那的剧痛使得慕尘不自觉的抽手,却被焕轩攥地更紧,骨节分明的手格外有力,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乱动,溯兰焕轩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臂骨一拧——脱了臼就不用管了。
见她疼得直抽冷气,焕轩不禁放轻力道:“下刀子的时候就不疼吗?”
“我当时一想到我是为救人而献身就感觉无比光荣,”慕尘一提起这个就自豪,尾巴快翘到天上,“第一刀下去还没血,就又补了一刀……哎呦……嘶……”她敢打赌,这一下绝对是焕轩这个小子故意的。
“您都准备献身了,还怕这么点小痛小痒?”
“……”慕尘让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在溯兰世子看不见的地方狂抛白眼。焕轩不理她,很认真地包扎,正缠着最后一圈纱布时,却听见那张闲不住的嘴又问:
“焕轩也看到了吧?那个梦?”
“恩。”焕轩拿剪刀把纱布剪断,又戗了一个长口子,慕尘盯得眼睛发直,生怕剪刀的尖刀会戳到自己。
“我替纡盈不值。”看焕轩放下剪刀,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半晌,她缓缓道。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问过了,她说愿意的。”
焕轩将最后一个结打好,立起身来,缓缓道:“缘即孽,纵使相爱相知,终究陌路。”
罗慕尘看着被包扎好的左手,药性后劲凉凉的十分舒服,她歪着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半天,道:“其实你想说你想映射你和顾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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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的是诚心感动上苍,约摸申时,纡盈真的铸出了新魂。
“还差一魄。”纡盈累得几乎站不住。
“你完全可以在那三人身上再取一魄。如今也不需要在这么麻烦了。”罗慕尘顿了半晌,终究还是起身为她倒了杯水,淡然道。
纡盈接过茶水,满是疲惫:“少主有所不知,只要再取一丝魂魄,这几人的余生就算是完了。”
“可是,你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余生’……”慕尘坐在椅上,转身又倒了杯茶水,复又倒入另一个茶盏,溅出了少许,滴滴滚落,仿佛谁的泪,来来回回,如此反复,“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要杀了他们?”
“杀?我并没有杀他们,我只是抹去了他们这一段的记忆罢了。”
“你没有杀?”慕尘要往右手边茶盏里倒水的手蓦地一顿,抬起头看向她。
纡盈点头:“我并没有杀那些人。”她说的十分笃定,“纵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怒天罚的。”
对啊,她是碧梧神啊,杀了人便会有天罚——那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吗?“峰回路转”!罗慕尘脑袋里浮现这么几个字,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发现啊!因为在她所熟悉的小人书的情节中,每到这个时候就代表离揪出幕后黑手不远了。
纡盈对于这个少年忽然莫名其妙表现出来的普天同庆一般的喜悦表示一种深切的疑惑。
凶手一定会来的,就在今晚!这个认知驱动着慕尘公子撑过了丑时,而此时同行的溯兰世子早就与周公下了好几个时辰的棋了。在慕尘公子的要求下,整座府邸严阵以待,待到最后,府中最后一个门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将门关好栓牢,宣告慕尘公子缉拿凶手的计划失败。
罗慕尘看着紧闭的大门,顿觉伤感,二人一旦伤感就易犯困,因而随之慕尘公子毫无立场的挪回西厢房睡觉去了。
“少主?慕尘!快醒醒!……”耳边是纡盈的声音,很是焦急的样子:难不成是失火了?慕尘睁开眼睛,迎面而来一只拓着莲花的鞋底,那力道瞬间将她踹晕过去。
“你是想踹醒我啊还是想一脚踹死我啊!”罗慕尘顶着脸上的脚印艰难的撑起身来,又要保护左手伤口不被蹭到,她没好气地嘟嘟囔囔,“一大早不让人睡觉你又是要做什么?”
“少主,您先看清楚,这可不是在府里。”纡盈闻言好气又好笑,敢情她方才全部白担心了,“您被迷昏了,失了不少血。”慕尘才发现她们似乎是被关在一僵小牢房里,自己双脚被缚,而纡盈的双手被一条诡异的绳索缚着,固定在她对面的椅上,一条玉腿横架在她身上,伸长了一只明显是踹醒她的脚丫子,可以想象她将自己踹醒是多么不易。闻言她急忙去查看自己的手,发现左手裹得完好如初,连结的打法都与焕轩的一模一样,正想夸这些人取血还挺人道的,微微一动,右手却传来熟悉的痛感,她只微微一低头,便开始哀嚎:“他们当杀鸡啊,这边儿不行换一边儿来上一刀!”
纡盈知道眼前的少年每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他现在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就代表情况还不坏。
“他们抓您来想必就是为了圣灵之血了。”
“他们?谁啊?”慕尘完全游离于状况之外,不知道纡盈在说什么。
“孤!”很及时的回答,慕尘循声望去,只见牢房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而立,长相也确实不凡,但对于见惯了绝世容颜的慕尘来说这张脸实在过于平凡,但她还是记得在梦境里见对方,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份,于是她小心翼翼又咬牙切齿道:“鬼王?”
如此说话绝对是门艺术,对方居然还没有挺岔音,道:“正是孤。”
“……”
鬼王的出现……怎么说呢,与慕尘的想象实在是有些出入。梦里的鬼王怎么看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说白了就是二愣子,门外汉似的连天眼也只要了一只。难道他不知道,天眼单一只实则与没有并无多大差别?
倒是鬼王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圣灵之血?2可惜已经签下了血契……不过,这血肉的味道应该是很不错的吧……”
罗慕尘闻言狠狠一个哆嗦,她见过贪图她绝色的,见过贪图她钱财的,见过贪图她绝色和钱财的……就是没见过……想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