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西市难得出现了一处算命的摊子,先生是一位长髯的中年男子,粗布长袍,头顶一块四方巾,左眼架着一块水晶打磨的镜片,用琉璃的珠子串起来架在耳廓上,眯着眼睛在那里打盹,打扮说不出的怪异。身前的桌上笔墨纸砚全齐,还有一方签筒;身后是一张幡旗,上书:顾半仙。
一位华服少年在半仙对面的简陋小凳上坐下来,捻开一把通体乌黑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看那对面的人睡眼惺忪,用足以让周遭的人听到的声音道:“请问,您可是江湖上传言大名鼎鼎的顾包……半仙?”
对面的人睁开了眼,坐正,道:“正是。”
周遭有人驻足。
少年连忙露出欣喜的表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道:“果真是先生,小生终于找到您了……先生真乃神算也。今日晚辈还想请先生再卜一卦。”
“不卜。”男子的声音慵懒。
人们开始围拢。
“为何,我可付与先生十倍酬金。”少年道。
“你我今日无缘。”一句话,勘破所有。
如此高深的高人啊……摊边的人开始越聚越多。
“我倒是忘了先生的习惯,那请问先生今日的卜卦条件是?”少年一句话问出,周遭的人算是看明白了:看来这位算命先生的确是神算,而且不轻易帮人算卦。群众就是群众,一个个都拉长了颈子竖起耳朵听算命先生的卜卦条件。
算命先生坐直了身子,拿手将左耳上的水晶镜片推了推,缓缓道:“无论男女,若是其慈名讳含席即可,卦金一两;若是其母母姓席,在下今日便免费为其算卦。”
话音刚落,周遭群众便议论纷纷。那少年起身,一礼,然后不免惋惜道:“如此看来,晚辈今日注定与先生无缘了,枉我千里迢迢追寻而来……”
先生道:“若有缘,还是会相见。”
“先生告辞。”少年又是一揖,压低声音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人群开始喧闹起来,这厢顾半仙想了半日才道他方才说的是:胡子翘了……一急,手捋上胡子,把翘起的地方慢慢抹平。
围观的人群有人正跃跃欲试,但一两的卦金使得很多人望而却步。推搡间,又见一姑娘坐上,道:“奴家家慈姓席,望先生能替奴家卜一卦。”
顾半仙小心地捋了捋胡子,道:“令堂果真姓席?”
姑娘羞怯道:“是。”
顾半仙有模有样地掐指算来,没一会道:“在下眼拙,令堂的姓氏应是木易杨。”
姑娘脸色苍白,道:“……先生神算。”
“所以姑娘你我今日无缘,你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便将时间留给有缘人吧。”
姑娘惨白了一张脸,捂脸而去。人群开始骚动,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姑娘闪进了一旁的一条小巷,对着一位琥珀色异瞳的少年行礼道:“世子,奴婢完成了。”
“自己去账房领赏吧。”
“是。”
看着丫鬟走远,站在一边的白衣公子摇扇出来,身后跟着一抹黑色的人影,却是刚才卜卦未遂的少年:“感觉……不奏效……”
这少年正是打着哈欠的罗慕尘,旁边的自然是溯兰世子和恪尽职守的影卫。焕轩看了一眼被围在人群里装算命先生的顾包子,毫无江湖道义精神道:
“奏不奏效还无可知晓,先不管他了。现下,我们也去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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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一个时辰前。
这厢慕尘还在纠结,黑衣人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立在一旁待命。‘垠翼’是老头子直属的暗卫分队,由自家老头子亲自教导,类同死士。
——“这是为师最后的一张王牌。”彼时桃花男将手里的折扇一挥,扇面上鳞次的粉色花瓣纷落如雨。
如今,他连最后的王牌都派出来了,是不是……
“慕尘,又在发呆啊。”轻佻的声音,绝对是某个二货特有的,慕尘一抬眼,果然看见顾包子站在巷口异常热情地朝她挥手。比起他,身旁的人令她比较意外,竟是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好啊,顾侍郎好啊。”罗慕尘僵硬地站直身子,打着哈哈道,“你俩一同散步么?”
东方容剩下一只独眼冷冽如冰,看向慕尘身后的影卫,声音也不带感情:“方才下朝,听闻最近西市有异动,便过来一探究竟。”
“西市有流氓出没。”顾包子接过话茬认真道,丝毫没有注意慕尘的脸色霎那间红转白,白转绿地变换了多次,“慕尘你一个人可得小心了。”
无奈顾包子的好意并没有惹来对方想象当中的热泪盈眶,倒是惹来了溯兰世子好一顿的冷嘲热讽。溯兰焕轩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是他一个人的时候别人得小心了。”
“……”
“纹身?”永远不在状态的顾包子忽略周遭的低压,围着慕尘的手左看右看,“哇,还是五裂的红枫呢。”
“诅咒?”
“七日杀?”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同样是变了脸色。慕尘将脸转向溯兰焕轩,不可思议道:“哎?哎?你怎么知道?”
……
“——所以,他要你找他的孩子?右手有枫叶状胎记的青年男女?”一番苦痛的讲述后,三人总算明白了慕尘的苦衷,溯兰焕轩看着现出型来的枫君,道,“这样子漫无目的的找法,就算是等你尸骨烂了都未必能找到。”
“没办法啊。”
“所以,西市老流氓实际上是慕尘?”顾包子看不到枫君,只得抓住这一点不放。
“……”这两个人嘴巴太毒了,罗慕尘闪着泪花将目光求助投向国师大人。
东方容这是冷静地有些冷酷了,道:“还剩两日,依鄙人之见还是放弃吧。”
“……”慕尘公子火极,“你们三个,见死不救总得有些限度啊!当江湖骗子啊!”
一道金光忽闪而过,四人面面相觑一番,郑重点头。于是,以“江湖骗子摸骨计划”来寻找有印记的人,这一提案被四人一致通过,继而才有了以上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