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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顾少看上溯兰王府的慕尘公子了。

溯兰焕轩约摸正午起来,出门去漫沧浪逛了一圈就得到这样的消息,闹得他连喝茶的心情也没了。彼时男风盛行,人们都不建议有茶余饭后的点心,但是溯兰王府和丞相府同时中招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焕轩拢了拢长袖,迈着有点浮躁的步伐漫步归家。

回到王府时老王爷又跑出去应酬了,罗慕尘似乎还在水阁未起。

焕轩记得他出门时慕尘已经吃完午饭并且看完半本从小人书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早起的。”慕尘拒绝了他一起去漫沧浪的提议,抬出孔老夫子:“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我补眠去了。”随之他就卷着那床牡丹图案的富贵无边的锦被跑到水阁去了。

焕轩很想问问他顾越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又纠结于怎样开口,总不能说“顾越是不是看上你了,你打算跟他过吗”吧,他忽然觉得很烦躁。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置身于水阁的长廊上了,焕轩轻轻的推开慕尘的房门。

水阁的地面使用水晶铺成的,地下一层板镂空,每天都会有人往里注水,以保持凉爽。底下那层楼板南边的较北面略高,以便排出中间的常温水。酷暑里,阴凉的水阁是罗慕尘最爱的去处,他觉得钱就是得花在刀刃上,况且这还不不是他的钱。用他的话来说,他这样的行为是平衡阶级收入的,作为一条十足的米虫,慕尘无耻的很开心。

刚开房门,焕轩就被吓了一跳,原来罗慕尘将床榻搬到了门口处,大大咧咧的流着口水,一开门,焕轩就险些踩到那张精致的小脸。罗慕尘还在熟睡,半床锦被早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只盖住腰间,双手紧紧住被子边缘边缘,手指微微曲着,修剪圆润的指甲看上去十分舒服。两条腿迈开呈冲刺状,白色的亵衣穿的倒是很好,这么热的天连脖颈都没露出来。束发的簪子已经被磨蹭掉,一头青丝就这样倾泻在席榻上,由于出汗的缘故一些发丝黏在那一张绝色的小脸上,眉轻轻蹙着,好像睡得很不安分。

焕轩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这样僵在门口,慢慢的,他蹲下身,想帮他把锦被给拉好。不想慕尘却拽得死紧。或许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什么,慕尘轻轻哼了一声,蹙了蹙眉,不知咕哝一声什么,猛地将锦被一拉,翻身继续睡。

焕轩哑然失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刚才那一瞬他忽然发现,慕尘的睫毛很长。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好像是怎么抓都抓不住的呢。

慕尘来王府有三年了吧?若是没有那血契的羁绊,他该早就走了吧。一如放飞的纸鸢,当下他还握着那根细细长长的线,却时刻担心这唯一的联系会绷断,到时,着纸鸢怕是如何都寻不回来了。

他仍记得当日那个嚣张的少年跟他抢漫沧浪最后一盘桂糖糕的情景。

焕轩想不起彼时他点了那盘桂糖糕是要给一起的谁的,他只记得少年飞扬跋扈,易容之后一张小脸清俊,一双黑眸却亮如繁星,挂着毫不在乎的没心没肺的笑靥。这也是他一直珍惜的刻在心底的笑。

“你这人颇不讲理,我先来的为何给你?”少年讲那个“你”听字拖得很长,旁人说了他是世子之后,少年非但没有讶异,反倒露出一脸鄙夷,将他上下地量一番,“果然啊,有钱有势的人都没什么好货。”

此话从此之后成为罗慕尘出现频率最高的口头禅之一,包括各种改编的版本,鲜明的表明了他的各种阶级立场。

但是,当时他是怎么答的呢?

是了,焕轩记得当时自己看着气急的少年,淡淡地笑,道:“那就给你吧。”

“阿轩?”慕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子里满是慵懒,“你回来啦?有没有帮我带桂糖糕?”

“……”

“怎么了?”慕尘把被子拉好,拿起发簪绾发,“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未时。”

“哦,险些忘了,顾包子让我今天去看看他新置的屋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可去?”

“你什么时候跟顾越这么熟了?”焕轩完全答非所问。

“哎?”慕尘动作的手,猛地一顿,“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了?”

“坊间说他看上你了。”焕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一点。

慕尘一愣,理了半天头绪就想起来那天那只碎掉的小碟子,记忆迅速回笼,慕尘凌乱了,随即笑:“呵呵呵,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表情加之三个丝毫没有诚意的“呵”,在焕轩看来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欲盖弥彰。

果然!焕轩快气炸了:凭什么他溯兰王府的人非要狗腿他相府的!那个顾越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是了,是了,他又想,罗慕尘这种人,谁给他个五十两黄金他就跟谁亲了,这棵墙头草到底连根都没有!可是,他溯兰焕轩给的他还少吗?这就是所谓的养出了一条白眼狼。

焕轩有一个原则,自己的东西,就算是烂也得烂在自家院子里,别人休想染指。现在他的心里极度不平衡,就好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宠物忽然间直奔别人的怀抱,原因是那户人家给两份肉。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微妙。

明明是这样一个令人气的牙痒痒的淘气包,他却好像越来越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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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一直很忌惮溯兰焕轩,原因是顾大少爷每件事都是以“溯兰世子”四个字作为标准的,搞得顾大少一度以为溯兰焕轩是一个去世多年的名人。

事情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

顾大少呱呱坠地时,焕轩还在溯兰王妃的肚子里踢皮球,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是将来的小世子还是小郡主。顾相抱着还未长开的小娃儿天天在溯兰王爷面前晃悠,疑似炫耀。想来,这么短短一月,创造了顾相教子生涯中得瑟的最连贯也是最长时间的记录。

一个月后,贪狼谦贞同现,乃天之异象,小世子降生,那双琥珀色的异瞳叫那老国师也惊诧不已,预言其乃天神入世,将来必成大器。小小的焕轩才不管将来成不成大器,只顾睡觉,殊不知道几十里外的相府有人为此气红了眼。

顾大少还只会睡觉喝奶流口水时,溯兰世子已经能揪着长公主的衣襟留着哈喇子叫“唧唧”了。当时顾相狠狠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勒令给顾少爷加餐。

白白胖胖顾大少奶声奶气的背完三字经的时候,顾相极为得意,但是听说溯兰世子已经能默写诗经了,顾相听闻手滑撕裂了一张珍爱的藏画。

于是他花了大价钱请了西席,专教吟诗作对,以便将儿子培养成个诗人。某日当顾相在书房夸奖儿子某个字用的精妙时,溯兰世子帮六皇子写的情诗已经让其成功的虏获了美人的芳心。听到这个噩耗,顾相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安慰自己,最后决定换一条培养道路,文的不行,来武。

遂两年后初具云树临风架势的顾大少磕磕绊绊的在国宴上打了一套鹤拳,尽管步伐还是有点虚,但朝堂无不震惊,猛夸英雄出少年。顾相淡然的受着来自百官的赞贺,心里快乐抽了,嘴里依旧说着哪里哪里,显示着良好的修养,心想终叫他赢了一回。事实证明乐极总是要生悲的,顾相悲剧的得瑟时间刹那终结。国宴进行到一半,歌舞升平里,那舞女忽然抽出匕首直刺上座的皇帝,满座皆惧。这样的桥段顾相早已见怪不怪,但是那天晚上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的,一半喜一半气。喜的是皇上遇刺被救,安然无恙,气的是那个挑了刺客的人竟是年仅八岁的溯兰世子。、

由此,溯兰世子的大获全胜标志着顾相培养计划的全面破灭,顾相那一晚仿佛老了十岁。

而顾大少在老爹的精神压迫和溯兰世子的阴影下终于爆发,他往怀里藏了把他最喜欢的小木剑,单枪匹马的杀向溯兰王府,自然,是走着去的。于是走到半路,顾大少爷忽然悲剧地发现自己不认路了,鼓了一张包子脸蹲在街角生闷气。气着气着他就觉得很委屈,顾大少就开始抽噎,然后顺利的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很久,久到他快睡着了,忽然听见一个软软的声音问道:“顾越?”顾越抬起头,泪眼朦胧见看见那张让他老爹气的牙痒痒的小俊脸和一双倔强的琥珀色异瞳。忘记了自己狼狈的大花脸,顾大少异常豪迈的抹了把鼻涕,大叫:“溯兰焕轩,我是来找你挑战的!我们打赌,谁赢了就能得到这把木剑!”说着掏出那把小木剑。木剑是他的姑妈当今皇后娘娘赐给他的,用的是上好的沉楠木,剑身上缀着各类宝石,剑缑用的是那紫金发金做的细穗子,怎么看都是极尽奢华的儿童玩具。

溯兰焕轩看着顾大少,不明白顾大少为何要在距离溯兰王府还有好几里地的小巷子里等他进行所谓的挑战。

将视线移向那把小木剑,二人果然是同道中人,焕轩一见那把小木剑眼睛就亮了,但他随即皱眉,点出重点:“鼻涕。”

被嫌弃的顾大少伤感的望向那把沾满亮晶晶粘液的小木剑,凶巴巴的说:“其实是你不敢比对吧。”

到底是孩子,小世子还是很不经激的:“比就比!”

“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地方,我们就比谁先抓住这把小木剑,谁先抓到就是谁的。”说着拿另一只沾满鼻涕的手捏了捏刀。不得不说小小的顾大少还是很有心计的,抓住了刚刚知道的对手的弱点。

“好。”焕轩几不可查的再蹙了蹙眉。

很明显,顾大少低估了焕轩想赢的决心。

事情最后以溯兰世子得到那把沾满鼻涕顶级木剑,顾大少跌进莲花池被老爹捞起来拎回家揍红了屁股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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