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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谁奏一曲长相守

这一日恰是七月初七。相传,这天晚上织女会在银河洗发去会牛郎。织女对牛郎一年的相思之泪,都洒落在那槿树叶上,开出淡紫、粉红或洁白的花儿。

方府后院栽种的槿树长势极好,府内丫鬟们纷纷提了竹篮子去采摘槿树叶,再把它揉碎,用它的汁液洗头。这样一来,长安街各家院子内俱是飘来一股叶清香与头油香。

这日同时也是适宜配药的日子。据说一种以松柏为药材的秘方,这种神奇的药丸以七月七日的露水调配合成,服一

实、服柏子、折荷叶等,均号称为长生不老的仙药。比较实用的药方有晒槐汁治痔,煎苦瓜治眼,摘瓜蒂治下痢等等不一而足。其功效如何,就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了。这会儿,阿绿带着府内一众丫鬟侍从采摘药草,打扫庭院,摆上巧果、莲蓬、白藕、红菱等以备熏香乞巧。

随即,阿绿取了几方帕子和香包让方眠倾过目,方眠倾看了看点头称赞,又命账房在这日对下多拨了赏钱放假一日,府内众人对此皆欢欣不已。

忙忙碌碌的一天,过了晌午,方眠倾于室内闭目小憩,忽闻府外传来云坊主下午巳时来接人的消息,方眠倾一张俏脸霎时冷峻起来,再无睡意。

而那边,悦来客栈里,伊洛莲独自梳妆,这次她偏生挑了件桃色襦裙。那衣领袖口上纹有金丝蔷薇,下摆宽大飘逸,配上淡妆,与平日里的胡服装扮截然不同。

花摇印月影,秋风剪菱窗。对着几案上的葡萄兽铜镜,她拂了衣袖,对镜自怜道:“原来奴亦有这般婉约的一面。”

轩门推开之际,立于门口的随侍霎时目瞪口呆。伊洛莲挥了挥手掌,笑道:“怎地,不认识自家少主了么?”

“少,少主,仆不敢。仆只是被少主这一身打扮惊艳到,竟觉得少主温婉可人,媚色天成,实为妙哉!”随侍回道。

伊洛莲甚为满意随侍的反应,对他的夸赞十分受用,而后想起了什么,返身回屋去寻。就在她再次出来之时,随侍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担忧。

“少主此去小心,公孙翼这人让仆着实看不懂。”

“嗯。”

伊洛莲颔首,收了娇意恢复一贯之色。

客栈外,公孙翼已在楼下愣了半晌,见伊洛莲下了楼,以唐装出游,竟也有些惊艳。“娘子今儿甚是出挑,于七夕佳节一枝独秀,却把那织女比下去了。”

“郎君谬赞,我们走吧。”伊洛莲莞尔,许是着了唐装的缘故,言行举止亦变得婉约起来。

兰夜,朗朗明月高悬,繁星闪耀,一道银河横贯。那争河东西两岸,双星隔河相望,传下无尽脉脉私语。趁着天上织女与牛郎鹊桥相会之时,乞求智慧、巧艺、美满姻缘最为灵验。这会儿,长安街上人满为患,道旁红灯笼高悬,有达官贵人也来讨个喜庆特在距许愿池不远处辟了一极为雅致精巧所在,摆上香案、瓜果,并上几只绫锦圆座蒲团,特设为七夕之夜众位诉衷肠之处。

俗话说,佳期不如巧遇。这乞巧,乞得就是个机缘巧合。此番为了免俗又可消遣光景,这里的苏玲娘子便推出了‘掷三签’这么个稀罕玩法。这‘掷三签’确实是精细,需备三个不同色的签筒,每个签筒里头都有娘子事先备好的九支装着机缘的木签子。签筒按次第,逐一摆放在桌案,万万错乱不得的。从这第一个漆色签筒里抽出的,解为人签,预示着自个会遇见的人。而后才可从第二个朱色签筒和第三个玄色签筒里分别掷取‘地签’(预示着在何地)和‘事签’(预示着做某事最后,将这三对签子凑成一块儿,便可由此触发机缘,讨个巧事做做。

听了这游戏玩法,众多娘子直道甚妙,郎君们为了配合着娘子也都参与进来了。

伊洛莲听了这游戏规则,直叹有趣,忙拉了公孙翼来玩。

“娘子请抽签。”苏玲娘子将签筒递于伊洛莲面前道。

伊洛莲顺着苏玲娘子的意思分别在三个签筒里各抽了一支,而后拿与苏玲娘子来解。

“怎样?”

“娘子的签透着桃花呢。喏,娘子与身边人在月老祠许下了一个誓言。”

苏玲娘子解完了签,偷眼瞧过公孙翼侧颜,掩袖而笑。伊洛莲则烧红了脸蛋,亦偷眼瞥过公孙翼,结结巴巴道:“娘子胡吣个啥,这签不准不准。”言讫,赶忙拉着公孙翼逃离了。

公孙翼被伊洛莲这般扯着袖子,也不恼,忽而想到之前答应带她去的月老祠,遂启口问:“洛莲娘子就不想去月老祠看看么?”

公孙翼之言正中心思,伊洛莲虽面上羞涩,心底早已雀跃,故作羞言道:“全凭郎君所言。”

他们二人继续向前走去,路过另一处人潮拥挤地,伊洛莲不再驻足观赏,只一心想着快些到月老祠去。这会儿,迎面走来一对男女,皆是一身白衣翩翩,男的俊朗,女的清逸,宛若月下璧人。

“云坊主。”公孙翼无不惊讶道。

云瑞微笑致意,侧首向身边佳人介绍道:“这位是公孙兄,旁边的是乌兹洛莲娘子。”

方眠倾颔首,对伊洛莲的唐装扮相有些惊艳,然不及她与公孙翼一同出现来的惊异。“公孙卿。洛莲娘子,我们又见面了,未想到你还留在长安。”

“十三娘不也是与云坊主一同出游么?”伊洛莲先是瞧了瞧方眠倾,又瞧了瞧云瑞,忽而生出了一种“不用说我们都懂”的意思。

这下子,四人相对,皆陷入了沉默状态。

“咳,只能说是有缘无处不相逢。十三娘,那边还有一些活动,我们过去看看吧。公孙兄,我们先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云瑞先打破了此刻的尴尬氛围,与公孙翼二人告别后,朝着人堆处行去了。

伊洛莲时不时回首瞧着云瑞二人离去的背影,笑问公孙翼道:“奴瞧着这云坊主对十三娘有意思,可是十三娘不大领情呢。”

公孙翼不可置否,淡淡道:“十三娘这般清逸出尘的女子,这长安城内鲜少有人配得上。”

伊洛莲闻言眼珠子一转,大笑。“哈哈,若是云坊主知晓你在他背后说他配不上,怕是调转回头找你算账哩!”

公孙翼唇角一勾,反驳道:“呵,云坊主可非女子般小肚鸡肠。”

伊洛莲听他讽自个小肚鸡肠,有些不满,反唇相讥言:“你们唐人不是有个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

公孙翼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但笑不语。

月老祠殿堂内,明明暗暗的烛光摇曳,正中央一座月老塑像坐落其间,笑眯眯地看着芸芸众生,为虔诚而来的善男信女一解其愿。

“这里果如传说中的那般灵验?”伊洛莲好奇地睁大双眸打量着周遭,半信半疑地将目光转向公孙翼,见他一副高深莫测之形容,心下好奇更生。“奴只信自个的命运掌握在自个手里,姻缘亦如是。”

“汝果不同于大唐女子。”公孙翼赞曰。

伊洛莲莲步上前,取过供几旁摆放的沉香条,点燃后为月老敬香,口中默默有词:“就请月老赐奴一段金玉良缘,奴日后年年为您敬香礼拜。”

如此话语自然逃不过耳尖的公孙翼,他只当闻所未闻,自顾自地继续发愣,思及伊洛莲一时半会儿还起不开身,偷偷绕到后殿去了。

不一会儿,一阵洞箫声飘来,清幽而哀婉。吹曲人的心思复杂多变,似空似实似喜似忧,教人着实摸不着头脑。可是有点功夫的人都知晓,这曲子却是有些不同的,只因吹曲人所用的力度恰如其分地遮掩了他的意图,从而一曲终了过后无人逃得过吹曲人的故意催眠。

伊洛莲这会儿听到此曲亦是疑窦重生,然而她向来定力不错,一刻钟后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姿态。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她朝身后望了一眼,此时已不见公孙翼的身影,遂出声唤他名讳,连叫了几声皆无回应,心里咯噔一下,忽而料到事出不妙。

伊洛莲快速出了殿堂朝后殿跑去,可是不难看出此刻她已是脚步虚浮,强作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许是支撑着太久,她的双目充血,双手指尖深深剜进肉里不觉疼痛。是谁说,人在最放松的时刻也是最容易被催眠的时刻,她忽而意识到这场游戏里她成了一枚棋子,只是不知在扮演着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不能睡啊……”她又一次狠掐手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手心滴落在地,意识再一次远去……

朦胧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闪现眼前,轻唤了一声“洛莲”。她眨了眨眼睫,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面容,可是怎么样都看不清楚。伸出右手,想要抚上这人紧锁的眉头,在抬至半空中忽而放下,再也抑制不住地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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