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多见赵文铮带了大队人马前来,便知道云内州来了宋朝援军,立刻回师救援。赵文铮带人为萧婧兰解围之后,也遣了部分人马追着卫慕多的队伍往云内州去了。
王德钧这时前来,说明云内州的战事有了结果。赵文铮一见面就询问起来。
王德钧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看不出太多情绪:“你这一来就只关心我的战况,看来是萧将军没事了……”
赵文铮听他先说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也知道云内州的战况没有想象中艰险,就把萧婧兰的情况交代了。
王德钧赶来之前就听说了契丹骑兵损失惨重,亲眼见了也不免唏嘘。一个领兵的老将自然知道这一役对于萧婧兰来说打击有多大,毕竟她还年轻。
此时萧婧兰也从营帐中走出,往这边走来。她已经换了一套干净些的衣服,重又戴上了面纱,左臂固定在胸前,腰背却挺得笔直。若不是脚下还有些虚浮,几乎看不出刚刚受了重创。
赵文铮看她在自己面前不愿示弱,心中颇为无奈,只得和王德钧一同迎上去。
王德钧跟两人说起云内州的战况。他看到卫慕多回城,带来的援军寥寥,便猜测李德明是对宋军的加入有所忌惮,不愿同时与契丹和大宋为敌,故而没有再派大批援军。
王德钧便叫人四处散播消息,说党项皇帝李德明不愿与宋为敌,不会再派援军了,如果党项人放弃与宋军的对抗,并保证不再骚扰宋军,他们便停止攻击,从云内州附近撤军。
或许真的被他猜中了,卫慕多似乎还想反击,但是与他一道出现的援军却很快减弱了抵抗。
“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王德钧有些不屑,“至少李德明现在还掀不起什么大浪。”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先观望一下云内州的动静,如果形势允许,我们就北上去和萧排押将军会合,再做进一步打算。”
如此说定,王德钧安慰了萧婧兰几句,便留下赵文铮,自己安排将士们扎营休息去了。
天色已经大亮了。
萧婧兰吃了些东西,身上觉得困乏,却无心休息。在赵文铮一再劝说下,才答应和衣躺在帐中榻上小睡一阵。
赵文铮派了人手打扫战场,协助王德钧安排了些军务,就又匆匆赶回萧婧兰的帐中。
萧婧兰还躺在榻上,昨夜果真是累坏了,一向机警的她就连赵文铮来到跟前都还没有醒。
赵文铮走上前去,见她还没有醒来,便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榻上的萧婧兰还戴着面纱,双眼紧闭着,却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细长的双眉轻轻皱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枕边放着一只白底金丝线缝制的锦囊,锦囊外有几块玉石的碎块,温润的色泽,一看便知是上品。其中有一块碎玉边沿的镂空图案吸引了他,竟是有些眼熟。
赵文铮伸手拿过那几块玉石,破碎的缺口正好对应,一共五片碎块拼出了两只完整的玉佩。都是质地上好的和田玉,四周的镂空雕花也是同样的战马金鬃式样,不同的雕刻手法下却是风格迥异,不同的字体,却同样在正反两面刻着相同的两个字——“玉暖”。
其中一块的雕花很是眼熟,而且“玉暖”这个名字似乎也在哪里听说过。
似乎很久以前,谁跟他提起过……
那玉佩的雕花是在哪里见过……
雕花……玉暖……
难道是……
赵文铮还来不及让这个念头冒出来,突然一只温软的手覆上了他手上的玉佩。
赵文铮抬眼,看见萧婧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眼神还有些困倦。
赵文铮心中疑惑,忍不住张口询问:“这玉佩……”
“碎了……”萧婧兰却用短短两个字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赵文铮蹙起眉看她,却猜不透她的意思。
萧婧兰忽然避开了赵文铮的目光,别过脸去,才又开口解释道:“我被太后收养时,身上便有一块玉佩。十岁那年坠马,它为我挡了一灾。我大难不死,只是脸上多了伤疤……太后又为我定制了另一枚玉佩,昨日坠崖之时也碎了……恐怕也是为了救我一命……”
“你之前的这块玉佩我见……”他话音未落,萧婧兰覆在玉佩上的手却是紧了紧,拦下了他后面的话。
她手上还密密地缠着几圈布条,指尖还有些凉意,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手指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也许是我欠别人的太多,天不愿收我……既然留我下来,我就要好好的……做些什么偿了这些情义,不管是欠了谁的……”
萧婧兰说的有些躲闪,赵文铮却听得了然:她如此心细,对自己的身世也许早有猜测,一直不问不说,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如此想着,赵文铮便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动动手指回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轻声安慰道:“放心,我不说便是。”
感觉到手上的暖意,萧婧兰一时有些失神,赵文铮的眉眼中有些说不清的东西牵住了她的目光。
他关心她,他理解她,他安慰她,她知道……可是还有些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短得让她不敢承认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莫名的信任,自然的依赖,不知不觉中让他走得太近……
萧婧兰微微皱眉,抽回了被赵文铮握住的手,坐起身来。她从赵文铮手里接过几块碎玉,小心地放进锦囊中,从榻上起身:“我想去看看他们……”
两人一同来到那处山坡上,两军的将士正在收拾着那些战死的契丹女兵的尸身。
前一日还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清脆嗓音,前一日还同袍同衿并肩战斗的年轻面孔,便从此没入黄土,再也听不到看不见了。
几年前,萧挞凛教导她带兵之道时的话又响在耳边:“一个好的统帅其实只需要做到两件事——打胜仗,和带着手下的将士们活着回来……”
可是如今,她一样都没有做到……现在的她还不能沮丧,敌人还在眼前,身后还有她的将士,战斗随时有可能再次打响……
“我要报仇!”她喃喃地发誓。
可是她不曾想到,她不但没能亲自兑现这句誓言,这次失败还险些成为她身为将军的最后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