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枝桠有三千里之长,其枝桠间东北有鬼门,万鬼出入之地。上有二神人,一为神荼,一为郁垒,主阅领万鬼。恶鬼,便执藤编之刑,喂于猛虎之口腹。
盘古的精魂才取一半,那人竟是死了,晚那一时三刻也不成,现在还要耗我几天行程来这幽都。
虽说我们有无上修为,却不能擅改人命,就怕变了命数,世世纠缠不清,误人误己。
这幽都归后土管,后土这人亦魔亦仙,自打我驱魔归位后一贯是不喜与他打交道的,我曾一度入魔有几分也是他唆使的,还在这幽都躲了一阵,倒也是轻车熟路。
这幽都都是漆黑暗无天日,这里的飞鸟走兽都是黑的,连水也是黑的,便是青天白日也如夜里般阴森可怖,鬼魂四处游荡大约是真正意义上的百鬼夜行,那些个等候轮回的,有业障需还的都需暂且住着,不还清便带着这些业障轮回,再受一世苦楚。
凡人弱小,往往都还不清那些个业障,受不住还的苦楚,宁可带着满身孽债,忘了前程往事,求个苦楚来生,几世不停的累计业障,累计成了那万年的沉屙。这才有轮回之苦之说。
我大约是有六十万年没有来此处了,上回见还是因为后土也就是鬼帝丧妻。她是自堕轮回道的,便是受不住后土这疯狂冷血的性子,夜夜以听魂魄哀嚎为乐,猛虎食鬼,越是残忍他便越是爱看。可他偏又是公正无私,这方鬼域被他镇的无人敢动。
“真是稀客啊,帝俊,你这消失多久了。”后土没有化成人形,三只眼睛同时转过来,眼白上满布血丝眼球血红很是渗人,一对利角磨的如光剑般冷冽锋利,在幽光里,如夺命利器。
后土与帝俊不和我是早就知道,当然是后土单方面不和。否则他也不会唆使我入魔,我与他本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他早时候时常挑衅帝俊,大约的原因是帝俊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又不搭理他。多少有些失衡,见帝俊不理他就来欺我,我又打不过他,便学帝俊不理他。
我想若是我当初理他些,不至于给他个阴影惨淡的童年,他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德性。原还有他妻留着他几分****人性,他妻独自轮回去了现下他便彻底里外都是禽兽,连个人形也不化了。
他将杯中血浆饮尽,把怀中的美艳女鬼丢下台去,而台下便就是恶极的猛虎。猛虎撕咬,迎来一干鬼差欢呼。
“贵客上门,当然要好酒好菜招待。”他起身,大约有我两人高,身上一股子的血腥味,可一变化,也成了个浊世佳公子,黑色滚边金丝裘袍,琉璃云锦腰锻,那第三只眼睛成了一条细小的疤化在下眼睑,不若帝俊惊鸿貌美,却是勇猛邪魅的。
“你这般无情,许久也不来寻我一处戏耍。”
他瞧帝俊左右还是不理他,又来骚扰我了。千百万年过去,他还是惨淡的被人无视着。
“本上神与鬼帝不熟。”我向来实诚,并不算火上浇油。
“带路。”
帝俊的眼是长头顶上的。高贵的死,让鬼帝带路也就他有这包天的贼胆了。
那后土大约是被帝俊欺辱惯了,还真带起路来。
后土这六十万年不见,改不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就知道不安好心。怎能带帝俊来这地,回忆起来实在不堪,此地就是我入魔时住的地方,奢靡的很,与本上神如今清冷的性子高雅的品味一点也不符。
“玄鸟,此地当初可是你最喜爱的,寸土寸金说的就是这般光景了吧。”
“本上神与鬼帝不熟,请唤我朱雀上神。”
当初入了魔,无了人性,连喜好也变了许多,越发的浮夸起来,我烧了连绵的金山,将那些金子融成了这屋子,掠夺了许多拳头般大小的沧海明珠,镶嵌在顶上,琉璃做窗,暖玉做床,连痰盂也是整块金丝红玉做的,奢靡浮夸的很,约莫十天八荒也找不出比这更金贵的屋子。
“你的眼光次了。”帝俊这厮说到我心坎里了,如今这地看着委实有些庸俗。虽说是我自个造的孽,但委实忒有点爆发户的味道。
后土萎靡,见我俩都不理会他,甚是无趣,便不再撩拨了,“玄鸟来此处何事?”
“请唤本上神朱雀上神,我等来此自有要事。”难不成来见你这烦人的三眼怪不成!
“小鸟,此人是谁?这般自来熟。”
“帝俊!!!”
帝俊说的是实话,他这厮从不把人放眼里,这后土混沌时期没日没夜的挑衅帝俊,在帝俊面前晃的比我还勤,每每一番帝俊问我他是谁,后土便怒吼老子是后土,打败你的人,实在热血的很。可帝俊这厮怎么也记不住,不论后土出现几次,他便要问,你是何人。现下难怪后土要吼了。
“此人是幽都鬼帝,后土。”
“后土,未曾听过。”帝俊这厮但凡有个外人,便收起他老不正经的样子,扮起高位君主,气势迫人倒也是人模狗样,甚是唬人。
后土无力回天,这百万年也磨了他的心智,成就了现在的鬼帝,不似以前暴躁,“我等小人,君上不曾听过也是当然。敢问君上何事来此。”
“一个三日前撑死的凡人魂魄。”
后土唤了郁垒,查了死魂薄。这天下死法何其多,撑死的也算是异类了,找起来也实在方便,后土不待见我等唤了鬼差带我们寻那魂魄去了,自个儿又喝起那血浆来,即使我入魔也不敢与他苟同,那血浆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品味委实忒次了。
唯知目前酒肉入腹,不知地狱恩怨尽记。一入地狱受长苦,始忆前生为善积德。地狱芬芬现眼前,白汗流出手把空。如此困苦谁能救,会是知识弥陀恩。
前世造恶,死后清,若不清,来世还,天理循环终有报。
我瞧见深深牢所,阴冷铁链扣着那胖子的琵琶骨,现下不过三日,他的魂魄瘦了三圈,那皮也不再油光,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他因偷盗抢食手指被一一切去了,他原是撑死的,对吃食有执念,现下面前就摆着饕餮大餐,偏又被锁着不得上前,只能不停地哀嚎,将头颅往地上撞去,头破血流。每日都要承受这样的苦楚,手指一切再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连昏迷也是求不来的。
已是死人,又如何再死。这般妄念,这般狂。
鬼的形态是固定的,手指断了还能再生,肉身的痛算什么,偏就是心中的苦难煎熬让人是最为受不住的。
“给我吃!给我!”头颅撞地扣扣直响,他苦苦哀求。撑着躯体向食物爬去,铁链清脆,绷得紧紧的也不后退,生生让铁链扯断了琵琶骨,扯断了他的皮肉,张嘴欲向那饕餮大餐咬去,却咬了空,那是他脑中最渴望的执念幻化出来的幻觉。哪一日这幻觉不再出现,他的业障也就还完了。
“小鸟,莫看。”
帝俊温和的手护着我的眼,不欲我接触这般污秽血腥的场面。我将他的手拿下。
“无妨,这般光景,我亦承受过。”
入魔那六十年里,那是我一生最难挨的岁月,一分一秒都是彻骨的痛。我夜夜清明不再混沌,悔悟白日里的错,眼里来来回回都是幻觉,都是盘古死去,你弃我而去,我杀人的场景。我将食指硬生生扣断,无边无际整夜哀嚎。即使那是幻觉,也足以让我痛彻心扉。
“莫看。”帝俊执着,甚至施了术法合上我的双眼,“我若在,必守你一世清明。”
他离了我身边:“我去取剩下的精魂,小鸟乖。”
半响,耳边仍旧是回荡着哀嚎,手被温润环住,一颗完整的珠子被塞到我手里。
帝俊收了术法,我张眼瞧了瞧,将它收回发簪里。
耳边哀嚎凄凉,本上神慈悲偏又改不了这番现状,欲急急离去。
“走了。”
“现下还不能走。”帝俊拉着我说道。
“为何?”
“此地还有盘古的精魄。”
“还有?!在何处。”
“在方才那鬼帝那里。”
(ps:后土有人说是土伯有人说是后土娘娘,山海经的信息太混乱了,好难搞TT,文中引用了善道大师的法语,问候长辈!这些个资料就查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