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于琴艺上的造就,在齐国内早已无人出其左右,就算是整个东部诸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家。
她所谱写的琴曲无论朝野还是民间,都流传甚广,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本来以苏音的成就,天下皆可去得,但她却选择了在齐京彩乐坊驻楼,凭添了几许神秘。
琴台之上,香烟袅袅,佳人嫣然。
“叮”,一声悦耳轻响,琴弦微颤,满座安静。
琴曲缓慢铺开,从轻至重,从缓至急,从轻快至练达,从欢乐到沉寂。
众人均听得心中一动。
至沉寂后,整个曲风便一直沉浸在一种长久的寂寥之中,似乎在抒发一种飘渺似幻的孤独。
齐飞内心一震,这种孤独的感觉竟然如此熟悉!
琴音此刻似乎在诉说一个个故事,这些故事虽然精彩绝伦,虽然五光十色,但末了,曲调一转,依旧是寂寞,依旧是孤独。
人生短暂,一个人哪里有这多故事?
那琴音,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人生经历,一段段生死挣扎,一段段逆抗命运。
但转瞬,那精彩背后,却是忧伤似水,寂寞似梦,百年孤独。
齐飞沉浸在琴音之中,微微闭上双目,他想起了前世,前世,在地球。
从小在孤儿院中生活,长大后不知父母在何方,天边流云伴他成长,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是孤单的。
他想起了院后的一颗参天大树,想起了自己每次心中有难以排解的忧伤时,就站在那树下默默诉说。
那树春芽初发,那树夏叶繁茂,那树秋枝枯萎,那树冬雪似舞,那树见证了他寂寞如烟的童年少年。
他想起了六岁时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公园去玩,在那里,一个寂静的角落,他见到一个道士在打拳,那道士一身白衣,须发胜雪,面目慈祥。
那道士教他习武,教他道理,教他自强,那道士在他十六岁那年飘然远去,渺无音讯。
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想起自己毕业后踏入社会,在某些令人羡慕的领域展现的才华,这些才华足可让他一生安逸,逍遥快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想起自己踏遍千山万水,去追寻那个星球上美好的一切,现代的,古代的,真实的,虚假的,存在的,幻想的……
只不过那一切的背后始终有一个影子在跟随着自己,那影子叫做孤独……
琴音骤然纷乱起来,如惊涛骇浪,似巨海孤舟!
他前世不知出身,此世不知这片大陆是何处,他前世不知父母为谁,此世襁褓幼年便父母双亡,他前世生活平静,恬淡若莲,却莫名其妙地穿越,此世身份高贵,无限风光,却危机重重,刀光血影,涛生云灭。
贼老天!
齐飞慢慢地睁开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琴弦在此刻忽然“砰”地一声绷断,那断了的弦发出丝丝哀鸣。
过去是真实的,今天也会成为一种过去。
苏音似在轻轻自语:“这重境界,真的有这么难吗?”她面含微笑,微笑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齐飞嘴角动了动,他分明捕捉到苏音这不寻常的举动。
琴弦虽断,却依然满场叫好,各家公子虽然不是十分懂琴,但却知道这是一个好曲子。
齐飞也叫好,他知道这苏音绝不是普通人。
苏音看了一眼场上的众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声音恍若黄莺轻柔:“还请诸君赐名。”
一名年轻人站起身来,轻轻抱拳,还未说话,便听得齐飞在包厢中道:“司马青,你认识的字还没本王多呢,坐下换人吧。”
这名字叫做司马青的纨绔恼怒地看了齐飞一眼,悻悻地道:“苏小姐,在下这里有一名称,可匹配此曲。”
众人闻言皆都撇嘴,这楼中的人大多相识,互知底细,都晓得这司马青乃草包一个,并不比齐飞强。
“我的曲名叫做雏凤清音,这琴音如此好听,好比雏凤的啼鸣,在那深沉的夜晚,婉转娇啼,娇羞无限,半推半就……”
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司马青忽然一掩口,羞愧难当,心中恼恨,怎把春宫中那话儿给说出来。慌忙坐下,端起酒杯,以袖掩面。
大厅中人纷纷站起,纵知自家才学不济,却也想凑这个热闹,一时间各种名称五花八门,光怪陆离,让人听得目瞪口呆,更有抢不到话语的人,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气的,嘴中不停地“呸呸”着,好似喝了落了虫儿的酒般,吐个不停。
最后众人纷纷把矛头指向齐飞,认为这祸害没出丑,实在是不能容忍的之事。
齐飞在众纨绔的怂恿下,把金骨折扇斜插进后领,在包厢内冲着下面抱了个拳,然后迈步走下楼梯,边走边用手指轻敲太阳穴,一副沉思状。
下到大厅中,他来到琴台和花案间空旷位置,开始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有关帝国前途的重大问题,一脸鞠躬尽瘁的凝重之色。
“小王爷,别转了,再转我就迷糊了。”一个大大咧咧地公子哥喊道。
齐飞不理会,依旧在慢悠悠地转着,边转边皱着眉头长吁短叹。
“小王爷,要不您先歇歇,换人先来吧?”又一名和齐飞相熟的纨绔怪声叫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有自命清高者不服。
齐飞看了一眼那人,忽然一声大吼:“有了。”顿时把在场人吓了一跳,胆小的不停用手轻抚胸口,心下暗骂。
“还请王爷赐教。”苏音在琴台上目光闪闪,饶有兴趣地看着齐飞。
齐飞哈哈大笑,伸手从脖子后面拽出折扇,刷地一下打开,百美齐现,然后边走边快速地扇着风,似乎楼内很热一般,又让人一阵鄙夷,只听他大声说道:“这琴曲儿好,这是我长这么大听到的第一好曲儿……”
他话没等说话,下面一阵嘘声,在场的哪个不知道这是好曲儿。
齐飞不理他们,径自说道:“听了这曲儿,让人有了不少明悟,红尘中,欢歌笑语灿烂,芳菲年华易逝……纵然是经了无数繁华,也不过是一场轮回永寂,山河寂寞。”他边说自己边感叹了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这祸害怎变得如此咬文嚼字起来。
“红颜泪,英雄梦,当歌人世,江山不老,人事代谢,万里风花枉然。”齐飞的步伐越走越慢,最后语气也越来越清亮:“百年一梦似烟花,浮华一世转瞬空,罢了,我看此曲不妨就叫做百年孤独吧。”
“好一个百年孤独!”苏音眼睛一亮,似乎心有所触,娇笑起来:“还是王爷高才,此曲从此就叫做百年孤独!”
大厅众人皆意外,这祸害怎么能起出这样的名字,虽然不说有多大才,但至少是贴切工整啊,难道这祸害背后有高人支招不成?但整个大厅中都是纨绔,那里有什么高人!
在众人议论声中,丫鬟续了琴弦,苏音于琴台上又弹奏了几曲,直至夜色更深,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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