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第一场雪,漫舞飞扬,和柔站在窗前,静静欣赏着。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柔眸里带笑,呵,该来的总是来了。
“柔儿。”铁锁断裂的声响,接着是房门的开启,子离一身里衣,与寒冬相饽,胸口染红的绷带尤其刺眼。
和柔转身,笑颦如花,更似蛇蝎。“子离,你总算是平安!”
冰霜的冷傲沉下,几行清泪婆娑,和柔伏在夫君胸膛,细细抚摩他的伤痕。
绷带包裹不住伤口形状,那直穿心房的伤痕,永生刻在和柔脑海,那可是她亲手为夫君留的纪念。
是蛇蝎的她,在两人大婚夜,将匕首埋进夫君胸房,一寸又一寸,直至埋尽,鲜血将他们的新房染得更为红艳耀眼。
然后,她一杯杯地畅饮合欢酒,不去唤太医。
子离躺在床上,空出一个位置,叫她过去好好安睡,明天依旧是艳阳天。
那一夜,和柔睡得异常安稳。
等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昏死的子离。皇帝勃然大怒,幽禁了她,子离由太医彻夜治疗照顾,如果说她在禁室中唯一的念想是子离是否存活,有谁相信?
“柔儿,你最在乎的果然还是我。”轻拭已废妻子的泪,千言万语吐不尽,经历生死还能抱着和柔,已是子离毕生最大幸福。
“太子殿下,感谢您的在乎。”和柔仰起头,温柔止水不再,目光阴狠毒辣,对视子离变型的瞳孔。
她的左手握进玉钗,直抵子离右胸,频泛鲜血。
子离浑身抽搐,难以相信他最爱的女人,竟第二次行刺了他。
“恕奴婢疏忽,不知太子殿下与旁人体质有异,心脏是生长在右胸,害得太子殿下遭受二次伤痛,真是罪过。”手中的玉钗又进一寸,和柔的手摸了摸,心跳还在。
昨夜大婚,她将匕首刺进子离左胸,太医诊治后仍将他救回,虽是奄奄一息毕竟还是有心跳和呼吸,而她的任务,不巧正是令太子殿下彻底失去呼吸。
所以,还需要刺第二刀,彻底了断他。
美艳的脸冷若冰霜,那么的遥远。子离慢慢释然,刀子直穿他的心脏,华驼再世也无计可施,何苦多做纠缠。
活着的人,更重要。
无力的手转向和柔腹部,他真的没有气力了,大婚夜失血过多使他昏迷三天三夜,而他醒来第一件事是避开父皇来救囚禁的和柔,是来挨她真正致命的一刀。
“柔儿,好好待我们的孩子,别让他学了我。”子离笑得平静,半分挣扎反抗都没有,仿佛她的刺杀是理所应当。
他走了没关系,只要孩子还在,子离相信,他们的骨肉将是世界上最活泼可爱的天使,他们的孩子,不必受世俗纷扰,可以与心爱女子做神仙夫妻。
“孩子,我们的孩子?”和柔冷笑,这个男人,未免天真得过份!“难道太医没有告诉太子殿下,我只有五个月身孕,而非你所认定的六个多月?”
孩子,根本不属于你。
六个月前,身怀六甲的她误信至亲姨娘的话,以为母亲缠绵病塌不久人世,急忙赶**,结果竟遭父亲囚禁。
而那个她该唤父亲的男人,谴来数十名所罗族最下贱丑陋的男子,与她燕合欢好数十日,肚子里的孩儿,以最耻辱的方式失去,如果他到了天堂,懂得睁开眼睛喊一声母亲吗?
无数的日夜,和柔就被绑在牢狱,赤身裸体任人凌辱,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渐渐的,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
等到大夫确定和柔有一个月身孕时,那个她该唤父亲的男人才收手,逐她回天朝,期待着天朝将来的太子,是她与所罗族的孽种。
果真用心良苦,和柔钦敬佩服。而她回府后,知她有孕的子离仍待她真心,才是叫她最心痛。
辜负了他,而且叫他心甘情愿地被辜负。
子离的心跳渐渐虚弱,和柔抽出玉钗,让血喷得汹涌些,人才死得快。
擦拭钗上的血迹,那是她中毒垂死时子离送她的定情物,无论如今变得多么肮脏,和柔都舍不得扔。
“离开天朝,别再回来。”如果不是顾念和柔的身孕,父皇以为那是皇家血脉,恐怕那晚父皇已下杀手,今天他也没机会见到和柔。今晚的事败露,和柔注定是无法逃脱。
刺杀太子是灭门重罪,或许父皇愿意放过孩子,但和柔的命,注定要陪他归黄泉。子离希望她逃得远远的,永远别被发现。
“谢谢太子,奴婢一定活得比以前好。”抽出太子腰牌,那是离开城门最好的办法,和柔好生收藏住。
她一直没忘记,子离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拿子离的东西,她是这样的自在。
“等等!”和柔的背影,看一辈子子离都不觉得腻,可惜将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期盼能长久,最好是一辈子。
想来是无关痛痒的思念话语,和柔的身子连顿下都没有,继续她的脚步。
“外头是我的亲信,你将迷香拿去,否则依你的身手,即使对付得了他们也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迷晕一干人等,才是最简单的方法。
尽管,那是他至亲至信的下属,尽可以为她护和柔成城,但如今的和柔,疑心过重了。
和柔走回头,一把夺过子离手上的药包,隔着衣袖嗅了味道,的确是顶好的迷香,“恩。”冰冷得,连声道谢都是吝啬。
子离摸摸心脏,还在跳动,很好,只要心脏还能跳就能再为和柔做点什么。
可惜,心已经冷到冰点,他快不行了。
不能再,看见你。
熟悉怀念的人儿渐渐远去,门口侍卫一个个倒地,看见大门缓缓合上,和柔的身影消失,子离的眼睛终于是闭上。
奔驰的俊马远离城门,不知疲累向西方部落奔去。
送离她,城门重重合上,阻隔了天朝太子暴毙的风波。
就快到了,娘,女儿来救您了。和柔摸摸脸蛋,湿湿的,是泪还是初雪的融化?
所罗族与天朝相差百里,十几时辰的奔波,和柔总是到达家族紧闭的城门,多么的熟悉而陌生,或许今夜,将是她最后一次仰望这座城池。
她已经完成任务,族长将应他承诺,放出母亲,她们母女将团圆,永生避离这伤心地。
天朝那方,不过一日时间,早已因太子的暴毙政局动荡,族长和父亲的愿望都达到了,作为牺牲品的她,不负使命。
夜已深,城门紧闭,那样高耸阴森,城墙上,高高悬挂一具女尸,月光打在她脸上,斑驳的血迹几近毁容的狰狞面孔,着实吓人。
那尸体的主人,化成灰和柔都认得。
尸体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如何得来,和柔亦是时刻不敢忘。
“母亲!”雪地,冷透了她的心。
世上唯一她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她牺牲一切来保护的人,只剩一具尸体。
白绫紧缠母亲的颈脖,漂亮的脖子被拉得老长,那么纤细的一小截,仿佛一阵微风,母亲的躯体将与头颅分离,摔到地面,粉碎。
“开门,快给我开门!”不行,她已经失去子离,世上她最亲的人只剩母亲,她要救母亲,一定要救母亲!
踏着厚厚的雪,和柔挺着六个月的大肚,爬滚到了城门,拼命敲打再敲打。
族长应诺过,只要杀死天朝太子,杀死子离,一切都将结束,他愿意放过和柔一家,让她与母亲到深山享天伦。
只要子离存活一天,母亲将在所罗族的大牢内,受尽一百零八种酷刑;母亲全身,早寻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
爱恋与亲情,她选择的是后者。
和子离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享受子离宠爱呵护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无不在想着,如何挖出他的心脏,救母亲出苦海。
她的任务完成了,子离的死讯已传遍全城,为什么,母亲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拍到她的手麻痹,拍到她的羊水破裂全身冰冷如霜,皆无法,撼动城门半分。
肉体再痛苦,也比不上心灵的万分之一。
子离,你在哪?子离,你帮我……
内心呼唤上天听得到,城门缓缓打了开,兵器的光芒刺得和柔眼红。
城内,士兵围得密密麻麻,和柔感觉真是好生抬举她,她一个即将小产的孕妇,值得如此阵杖么?
她相信,面对一个全国通缉的要逃,值得。
“和柔,你杀害天朝太子,为二皇子谋位可立下汗马功劳。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没打响,二皇子谋位不成已遭凌迟,还不束手就擒。”族长站在城墙上,气势如虹。
哦,原来她成为了辅佐二皇子谋位的功臣,可以成为天朝皇位争夺战的导火线,如今族长当众杀了她,一来灭口二来是为天朝除害,十足忠贞部落形象。
等天朝众皇子为夺位闹得死分五裂时,但愿族长的忠心不变。
和柔适应了强光,总算看清,密麻的军队中,人人手持弓箭。
“让我猜猜,是万箭穿心么?”是种痛快的死法,不似母亲,受尽折磨凌辱致死,还被高挂城墙,连尸体都遭雪冻,不得入土为安。
和柔撑起身子,身下的雪已被鲜血染红,同样耀眼的血红,她近来欣赏不少。
下腹疼得要紧,多番折腾她是要小产了,她从没想过要这孩子,如不是族长威胁断不留至今,小产更好。
可现在,不是时候,她得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族长含笑,万箭齐发,是给和柔最好的答复。
先是高挺的肚腹,再是胸口,最后是脖子,明显感觉到破裂,身体连同灵魂,瞬间没有一片完整地。
或许是箭风过烈,母亲悬挂在城墙上的尸体飘飘扬坠落,倒在和柔身侧。
陪同她,接受这万箭穿心的美。
最终伴她的,还是母亲。和柔闭上眼睛,想让眼泪流下。
两只箭恰巧射穿她双目,眼眸,此生无法闭合。
一如她同子离,永世无法携手。
终究,是她的自私,负了子离。
子离啊子离,你还记得吗,我们初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大雪。我初入府为丫鬟,你是骄傲的世子,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依,你都还记得吧。
可是后来我有了爹娘,你成为太子,我们都有必须背负的责任,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儿女私情与朝政前程,童年的天真,当真遥远。
如果还能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回到无邪的童年,余生,定不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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