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嘉佑小睡了两个时辰,刚起了身就听丫头报,五娘来了,嘉佑忙让晚雪请了五娘进来,又吩咐春晴去端些小厨房做的甜点来。
五娘依旧一副怯怯的小模样请了安,嘉佑伸手去拉,五娘却是退后一步避过了,晚雪和春晴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五娘似是才意识到不妥,慌忙抬头打量了嘉佑的脸色,整个人也紧张起来,手直往袖子里缩。
嘉佑心下疑惑,面上却是不露,笑意盈盈的看向五娘,“五妹妹怎么来了?外头日头这样大,可要小心些别中了暑气。”
五娘见嘉佑没有怪罪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我听说三姐姐病了,便来瞧瞧,没有打扰三姐姐吧。”
嘉佑不禁一笑,“哪里的话,我正无聊呢,妹妹却是来的刚好。”
五娘终于露出些笑容,“那就好!”说着让丫头将礼物捧上来。
春晴上去接了,嘉佑忙将五娘请到位子上坐下,又夹了块藕粉桂花糖糕放在五娘面前的碟子中,“五妹妹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五娘微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腼腆的笑了笑,“真好吃,五娘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糕。”
嘉佑见五娘喜欢也是高兴,又让春晴去端了些来,临走的时候还包了些让五娘的丫头带上,刚送了五娘到门口,却是底下的丫头送药低头进来与众人撞了个正着,心下一惊慌,失手将药碗打翻,嘉佑拉五娘拉的快,却也溅了些在衣裙上。
春晴上前一步瞪了眼睛训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烫着了姑娘们,你有几条命赔的了,还不快滚下去。”
那丫头忙磕了个头退了下去,嘉佑看了春晴一眼,复又看向五娘,“怎么样?可有烫着?”
五娘低头擦着裙子,闻言抬头一笑,“没有,三姐姐。”
嘉佑看了看,仍是不放心,“这药汤子刚下的火炉子,可烫着呢,你还是随我进去看看,若是伤着就不好了。”
说着就去拉住了五娘的胳膊,微一用力,却是听到一声痛呼,嘉佑一着急,便去掀五娘的袖子,五娘用力挣扎,但哪里抵得了嘉佑的力道,只几下便将袖子拉了起来,众人看了立时呆住。
五娘如今不过八岁,却是瘦弱的紧,细细的胳膊上没丁点肉,却是布满了青紫,有些像是最近的,有些却是日子久远了,只剩下些淡淡的痕迹,但瞧着仍是触目惊心,嘉佑只愣了一下便放下了袖子,吩咐春晴在屋外守着,拉着五娘进了里间。
一进了里间嘉佑便沉了面色,眼神凌厉的扫向五娘贴身伺候的丫头春暮,“你是怎么伺候的?姑娘身上这般多的伤口却是怎么不上报?莫非……是有些丫头仗着主子疼宠奴大欺主,竟是虐待府里的嫡出主子!”
春暮慌忙跪倒在地,磕头道,“三姑娘明鉴,奴婢一心一意照顾五姑娘,奴婢哪敢有什么心思,就是再借奴婢个胆也不敢这般对待自个儿的主子。”
嘉佑仍是冷着脸,正要训斥,却是五娘拉了嘉佑的手,红着眼睛道,“不关丫头的事,是五娘贪玩老是磕碰,这才弄成这样,三姐姐莫要怪罪春暮,她对五娘是极好的。”
嘉佑看着五娘紧张的神情不像撒谎,便面色缓和了些,只是五娘到底年幼,眼底的害怕却是没有遮掩好,嘉佑心里一惊,只装作没有瞧见,笑着训斥了五娘两句,心底却是暗自思量,从没听说过哪里的丫头敢这样对待主子,老夫人又是个有手段的,只瞧着最近接二连三打压大房就看得出来,虽然是大奶奶治家,但一出了事端老夫人就赶了来,若是各院没有她的眼珠子,嘉佑是怎么都不信的,三奶奶又是那般的蛮横霸道,况且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有这么多明显的伤口,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除非是……嘉佑看了看五娘又将春暮打量了一番,心下已有了答案。
嘉佑将五娘送走,回来的时候却是瞧见灵晓在外间伺候,不禁问道,“怎么是你伺候?春晴呢?”
灵晓福身行礼回道,“春晴姐姐吃坏了肚子,便换了奴婢伺候。”
嘉佑只嗯了一声便进了里间,晚雪忙将凉了多时的药奉上,嘉佑喝了,晚雪才道,“奴婢瞧着春晴像是往东边去了。”
嘉佑冷笑一声,东边可是大奶奶住的院子。
晚雪又道,“主子是没瞧见,春晴人都快贴到门板上了,生怕别人察觉不到。”
嘉佑拿了块糖糕咬了一口,却又丢回碟子里,“去将那打翻了药碗的丫头绑了,就说冲撞了五姑娘,使得五姑娘受了惊,禀明了老夫人便卖出府去,这样笨拙的丫头,我却是不敢用的。”
晚雪忙应下,嘉佑又道,“再查查五姑娘院子里都有什么人跟那丫头有过来往,又是谁蛊惑了五姑娘来我的院子,小心的查,仔细的查,切莫惊动了老夫人。”
晚雪自是应了下来,嘉佑又吩咐了几句,便唤了待月来,留了晚雪在院子,和灵晓一行三人往二奶奶院子去了。
嘉佑一进院子正巧碰到出院子的六奶奶,两人不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各自离开。
待月看着嘉佑忽的笑了笑,“瞧现在的二奶奶多富贵,就连六奶奶都来院子里探望,跟先前的大奶奶比也是不差呢!”
嘉佑猛地站住脚,表情淡淡的,却是有股让人战栗的威严淡淡留出,“你的话太多了。”
待月吓了一跳,忙认了错,嘉佑又扫了她一眼才进了后院。
早有伶俐的丫头进去通禀了,嘉佑还没到主屋,二奶奶便迎了出来,“不是说好不用请安吗!怎么又来了?底下的丫头也是,不知道劝一劝。”
嘉佑笑着上去搀了二奶奶,“这不是闷在屋子里无聊嘛!女儿便来看看母亲!”
二奶奶越看自个儿的女儿越喜欢,只觉得什么都是好的,忙牵着嘉佑进了屋,又吩咐了丫头去端茶拿甜点。
三奶奶也在,看到母女二人这样亲近不由羡慕,“还是二嫂的闺女最是乖巧,这般孝顺懂事,品貌又好,待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嘉佑行礼请了安,二奶奶笑道,“瞧三弟妹说的,再夸她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三弟妹不也有个五娘么!虽是年纪小了点,也是个精致的,等长开了怕是比三娘还俊秀。”
一提起五娘三奶奶便有了气,不禁抱怨起来,“二嫂是不知道,这五娘木头似的性子也不知像谁,眼瞅着都八岁了,却还是这样不懂事,我只恨不得多教些,这姑娘光皮相好有什么用,还是要性子好才能得了门好亲事。”
嘉佑见三奶奶这样便想起了五娘身上的伤痕,心下一动,笑着插话,“三婶婶说起五娘我还想起来,五娘刚才还去了我院子来看我,我们说了好一阵子话呢!”
三奶奶不禁高兴起来,“三娘这样讨喜的人儿,还望多和我们五娘亲近亲近,哪怕学得你一星半点我也放心了。”
嘉佑目光闪了几闪,忽的请起罪来,“还望三婶婶不要怪罪,方才我院子里的丫头毛手毛脚的打翻了药碗,药汁撒了五娘一身,索性没烫着,却是胳膊上不小心撞到桌脚青了一块,我已经绑了那丫头送到老夫人那儿发落,只是五娘到底年岁小,这伤势却是大意不得,嘉佑闯的祸却要三婶婶善后,嘉佑真是蠢笨。”
说着满脸懊恼的去看三奶奶的脸色,果然是惨白了起来,话也说的漫不经心,“无妨,那丫头的错却是与三娘有什么干系,既然已经发落了也就算了,我回去看看五娘,改日再来看二嫂。”说着就急匆匆的出了屋子。
嘉佑看着三奶奶的背影,眼底一抹讥诮浮起,虎毒尚且不食子,三奶奶这样瞧着老实的人却是做下这等恶事,真是可怜了五娘那孩子,投错了胎,贵为侯府嫡小姐,却连个丫头都不如。
辞了二奶奶回到听风院,又去看过满双便回到里间歇息,一会儿的功夫晚雪也回了来,脸色却是有些难看,“奴婢去查了,五姑娘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三奶奶家生的奴才,只有一个粗使丫头是老夫人拨过去的,与咱们院那个丫头却是同乡。”
嘉佑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哪里做的过了引起老夫人这样的试探,半晌冷静下来,吩咐道,“以后这屋里的事只管让灵晓接手,春晴手艺好便做些绣活,若没有必要不许丫头出院子,若是哪个丫头不听你指派便来告诉我。”
晚雪忙应下来,径直出去吩咐了,片刻的功夫又进了屋,道,“听春晴说,五娘的院子如今乱了套,三奶奶将底下的丫头打了一批又一批,老夫人这会儿都过去了,怕是三奶奶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这样喜怒无常又爱猜忌的主子,底下的丫头们也颇有怨言呢!”
嘉佑听了笑笑,吩咐晚雪点了根安神香,看着那烟袅袅升起,“我就是要将她们的假面具都撕下来,要让她们知道,即使只是个小人物,也有让她们不得安宁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