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又过了半月有余,水月门的门人都没想到来了这么久竟还无事发生。可平静的山村却迎来了属于它的欢愉。此时,正是当地的祭祖日。方圆百里的镇民、乡民、村民都会参加,既是一年一度,因而祭祀的活动非常隆重。大家高兴之余,也很想趁着热闹轻松轻松。虽然距离举办日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可这片地区却早已是白天人声鼎沸,夜晚热闹喧嚣了,男女老少每个脸上都挂着节日里特有的兴奋,喜庆的气氛遍布了大街小巷。
今天,落雪和二师姐帮村里人来镇上采购节日用品。挤在镇上往来不息的商旅人潮中,落雪左顾右盼。在那安祥的小村子生活久了,已有些时日没在这么热闹的市集中溜达过了。因节日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出奇的多,本地的外地的还有许多不似中原的商人混杂其中。落雪常年随师傅与众师姐们在师门中静修,很少下山入世,一下看到这么多各色的人和事物觉得有趣又新奇。
出了巷子口,远处飘来了一阵香气四溢的肉包子味,满满的钻进落雪的鼻腔,堵在那里就是不肯走,落雪硬拉着二师姐寻到那包子摊前,看着热气腾腾的烟雾消散后,刚出锅的一笼笼散着水气的白净大包,连同那小贩热情的老王卖瓜,一起成功的勾出了她的大馋虫。
落雪抻着个哈啦子用无比莹亮纯洁的目光,死盯着二师姐看,一句话不说,就是死盯着看。
“干嘛?你那无辜的眼神扮的再到家也没用。”二师姐一脸漠然,无趣的说:“关键你那哈啦子它不争气啊,再加上这副猥琐的表情。”二师姐的眼神接着向上挪,终于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唉,表情不到位啊,回去再好好练练吧。”二师姐轻叹着拍拍落雪的肩头,一副惋惜大好人才的模样,摆摆手转头要走。
被完全无视的落雪怎么甘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自己的大脑瓜壳子将二师姐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仍是一句话没有,接着死命盯着她看,就是看。
“别拿对付大师姐的招数来对付我,不管用。”二师姐虽也经常被这种眼神盯着,已近乎于无动于衷,可在这人来人往的集市上,被落雪这么样的行注目礼,也属实太过难堪。她用背包挡住落雪的视线说:“你再盯也没用,没钱。你早上不都吃过饭了吗?”
过了一会,不见落雪吱声,二师姐将挡在面前的包移开,脸色顿时无比难看,落雪已不再盯着她看了,却正蹲在地上画圈圈,一团阴气从头罩到脚,让所有在她身边经过的人全都一律自动自觉的绕行,纷纷向她们投来无比敬畏和怜悯的眼神。
“唉……走吧。”二师姐为了不想让自己被旁人错误的认为是弱智儿童家属,决定这顿包子还是吃吧。
来到街边的包子摊前,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叫了两笼包子。落雪边吃边眯起被阳光刺的微屈的眼,边瞄着过往的行人看。悠闲慢步者,行色匆匆者,喜笑颜开者,愁容满面者,温情脉脉者,怒目而视者,均如常的在这尘世之中演绎着世间百态。
那既开放又密闭的叫做集市的容器,压缩着人与人的距离,使人的关系被迫变的太过紧密,肩头相挨着,摩擦着。空气中弥漫着局束与紧张,快乐与高昂的情绪。人们就好像是一群被网,网住的鱼,顺着潮流身不由已的游动着。
瞅着瞅着不免心中升出感慨——叹,人生何不如此……大家都被裹携在宿命的容器中,被它强势的添加着喜、怒、哀、乐却均都是身不由已。
正在自我矫情之时,忽一位老者闪进落雪的眼帘。在这叫嚷声,嘈杂声能刺破耳鼓的闹市之中,他的形容却深深吸引住落雪的目光。
“仙气”是对老者气质、神态最贴切的形容。他着一袭长袍,袍子做工很是讲究,纹饰款式都非中原衣饰。饱经沧桑的面容虽已皱纹密布,却刻着不容争辩的威严,目光和霭之中含着一股坚毅,走在人群之中很是扎眼,一见之下令人印象深刻。
落雪正聚精会神打量着,那老者后背处的衣袍忽的鼓出一块。落雪以为是错觉,使劲的眨了眨眼,再次望去那块突物竟簌簌的动了起来。
惊奇时,从老者袍服内探出了个小脑袋,是一个从未没见过,完全不识的小动物。小家伙有小猫那么大,长了双大大的眼睛,一副小乖乖的可爱模样,很是讨喜。随着自身的轮廓,它周身散发出一种淡青色的光晕,那光真是很不寻常,落雪自觉还从未见过非昆虫而能自明的。更让落雪奇的是在它探出头时,那老者周边无一人注意,对它好似是隐形般的无人侧目。
横空出世这么个新奇的小玩意,竟然没能撩拨起人们那“求知欲”旺盛的心扉,真是使落雪充满了看热闹时,人们才会有的好奇心。
“在看什么呢?”二师姐坐在对面,看不到那老者。等她回头顺落雪看的方向望去时,老者背着小动物已隐没在密集的人群里了。
“噢,没什么。”落雪答,心想要是说出刚才看到的,一定又被二师姐斥大白天的说梦话。
“快点吃,吃完陪我去趟镇里的普渡寺。”二师姐说。
“去那?干什么啊?”落雪咕噜着嘴里还没下噎的包子,含糊的问。
“你就别问了?快点吃吧。”二师姐说。
二师姐生性不很随和而且个性又有些古怪,落雪自是不愿多招惹她。想来应该与师门任务有关吧,那样就更不易多问。虽然顶着师门的头衔,但实则并非师门中人,当年落雪只是师傅从道边捡回来的快要死了的小丫头,根本无资格入门。
想要入水月门,按惯例要经过一套严格门规的筛选、测试才行,先要由长老们对出身家世挑选一番,必是要名门旺族才有资格进入资质考核,考核过了方才能入得了门。而测试中听说最难过的要数“缘”这一关,具体怎么个考法外人是休想探知的,不过光听这名,估计就是什么玄天舞地的那一套。
什么叫玄天舞地?别问我,这字眼太深奥,基本属于形而上学那一类的,非意识形态那一层面的,写意类的,抽象的行为艺术吧,反正就那么个玩意。您要是非想把我上面那一段话搞懂,我也不能拦着。但要是您说您弄懂了,那恭喜您了,您绝对有得道飞升的“仙”质了。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落雪是绝对搞不懂,所以她很有自知自明的乖乖呆在师傅身边当她的弃儿。
而二师姐就完全不一样了,听说她是既有群带关系——吴师叔的亲侄女后门子硬,又有非凡的对这玄学门中“缘”这个“修仙”术语的参悟能力。所以说,如果她不成“神”,谁敢叫她“经”。
她本名叫白小纤,门人背后都偷偷叫她白大仙儿,不光是说她武功“仙儿”,她人也有点“仙儿”,不是说她精神有异常,而是个性有异常,心理学术语管这叫“偏执”。
师傅她老人家本意是不想收徒的,但耐不过长门师尊和吴师叔的软磨硬泡,才勉强收了两名入室弟子。而二师姐的“仙儿功”在门中又数不凡,所以很受师门器重。
站在山包上,望向山凹处的普渡寺,几座佛塔,几缕青烟,风声过,春燕留鸣,青砖绿瓦映山间竹林,真算是这镇里难得的雅致景观一处了。因他是前朝遗物,所以建造风格与这镇里满是铜钱味的庭台楼阁自是不同。
它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寺庙,曾听说这还有两座大寺,但在几年前的战乱中全部被毁,单就这普渡寺幸免,所以也就成了这一带节日庆典中最热闹的场所。
“你在这寺中先自己随处转转,两个时辰后在庙门前的大鼎处汇合。”二师姐说。
“嗯,知道了。”落雪乐滋滋的说,心中盘算着趁这机会在寺中好好玩玩,瞧瞧热闹。
落雪目送着二师姐走进寺中后院,消失在月亮门处。便转身兴致勃勃的往前院大殿的方向走。等到了前殿,才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落入眼帘中的除了脑袋还是脑袋,完全是里面的人挣不出来,外面的人顶不进去,双方矛盾的僵持着,却谁也不肯让步。这里哪里是人山人海在落雪看来就是撕心裂肺。而殿前大鼎里冒出的滚滚浓烟,烟香呛得人皱眉捂鼻。完全没了刚才的兴致。落雪正觉扫兴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不远处人声嘈杂的太过,便寻声望去。
这使落雪又一次完全的被折服了,原来人类的跌倒方式可以这么的千奇百怪,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也可以跌的这么富有戏剧性。
远处拥挤的人群中,突然以非自然的方式向左右两边分开,继而又由逐渐的分开变成向两侧瘫倒。随着人们谴责声音的渐渐变大,瘫倒导致分开的速度也渐渐变快。在人们慢慢的反应过来后,陌生的人们互相之间万众一心,壮志重重的形成了强有力的阻力(所以说群众不是不可以被团结的,只是要找对团结的目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缝隙前进的速度。当然人们也就从瘫倒式变成前仰后合、人仰马翻式了,于是那条狭缝变成了一道裂口,而人们的谴责也变成了谩骂,最终演变成了鬼哭神嚎。越往前面人数越多也越拥挤,被夹在裂口中的人情形也就越是狼狈,倒的更是出色。这是一个多米诺骨牌效应的鲜活实例。(不过好像我写的这个废话连篇的世界中还没发明这一游戏。)
故事要从一位老太太被颤颤微微的挤倒在一名貌似“尊贵”的妇人身上后开始的,随着那妇人的一声“呀!你没长眼睛吗?”的尖声问候语后,开始了混乱的连锁反应的序幕。
“对不起,你踩到我了。”眼前的少女,连责怪都这么温柔。
“嘿,后面的别挤啊?慢点,都请慢一点。”一位书生样的知识份子。
“我的衣服啊,别碰我的衣服。”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士。
“谁啊?找死啊?这么使劲挤,他奶奶的让老子看看是谁?是不是不想活了?XXOO。”一连串问候别人家庭成员的咒骂声,让这位很是让人鄙夷。
“兄台,您的足底已在我的臀部上停留了十秒,麻烦您,请将您的脚向左侧偏移三点五公分,就可以满足鄙人微乎不道的请求。”不用看就知道是个欠揍,找抽的。于是落雪看到他身后的人,不是偏移而是摆动膝盖,毫不迟疑把腿向前用力一挥,彻底满足了这人的请求。
“谁的脚?快从我身上挪开。”
“你手指插在我鼻孔里呢。”分不出谁是谁了。
从开始少数人的“喂,哎,呕”演变成了“啊,呀,妈啊”的一片惨叫。
这么多的人都变成了多米诺,虽然是好看的紧,可要是身在其中可不怎么好玩的。还好虽然在师门中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不过多少还会些保命的技俩。落雪轻轻纵身一跃,跳到旁边的一棵树杈上,避免了成为下面肇事现场里,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
“喂,你手摸哪呢?!”石破惊天,一个女人的狮吼传遍全场。
所有人都被树下的这一声怒吼引去了目光。莫非遇到了传说中趁乱伸出的咸猪脚,但却不幸对上了一只河东狮型美女。
接着“啪!”好清脆啊,落雪心中不绝赞叹道,想必这位被非礼的美女狮功定是不凡啊。
果然,不过另人失望的是,哪是什么河东狮型美女,而是母老虎型大婶。
但见一个肥胖的女人向被压在她身下的,一个干瘦如柴火棍儿般的男人喊道:“想卡老娘油,你是不想活了!”
“这位姑奶奶,你先起来行吗?”不幸进行时中的男人,顾不上脸颊上火辣的五指山央求着。
“哼!”胖女人一只手护着两枚硕大的****,令一只手按着柴火棍儿男人的前胸站起身来。
落雪很是同情那柴伙棍儿男人,因为在看到了那凶女人的恶模样和她那颇为炫目的胸脯子后。谁都会明白,在人群密度积增的情况下,巨无霸般的母老虎被“非礼”的意外,难免会发生。只不过是这种美丽的误会,会发生在哪个“幸运儿”的身上而以。
再看那波涛汹涌不住震颤的前胸,落雪产生出一种错觉,认为她只要一手握住一个,再用力的往背后一甩,是不是就能省点力气,扛着它们走了。
在看那先被压,后被按的男人,表情很有瞬间就能气绝的危险。在凄惨的“啊!”了一声后缓缓站起,捂着通红的印有五指山的脸,揉着被按的好像有些缩水的胸口。看他的干吧样,真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断了两根肋骨。
男人愤慨的看向女人,却被胖女人的一双虎目瞪得缩了回去。但又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卡你油,等下辈子吧。”
“你、说、什、么?!”母老虎一字一顿的向那不知死活的柴伙棍儿问道。
“没,没说什么。”柴火棍儿男人忙陪上笑脸,彻底被母老虎征服了,刚才的一切估计他是不想再领教了。
再从树上抬头望时,哪里还有什么裂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全乱了,一个个衣冠不整的,或站或坐的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了。吵吵嚷嚷,乱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但就有一点好了,那就是再也不用挤了。
到此,庙门前由原先撕心裂肺的里面和外面人互顶争夺战,彻底完成了向战场般混乱场面的巨大演变过程,这一出大戏算是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