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顺来到八队公房时,遇到八队会计钱高华,便严肃地对钱高华说:“高华呀,你别要好赌,出了事可不得了,你家女匠跟你缸伤吵架不谈,还损坏了我们翟周全大队的干部形象。我听说,你昨个晚上又输掉有两千多块钱,是来的九点半吗?”
钱高华耷拉着脑袋,沮丧地分辨道:“房秀萍这细女匠赌量太大,她老要端我的庄。有一回我庄盘上已有了一千二三百块钱,她也跟我来个吃赔一赌钉。我做老爷的扒了八点半,点子也算不小了,哪料到她竟然扒了个九点,整个庄盘上的钱全被她挪走了。唉,我输钱就输在这女匠的手上。”
“你看看你,全没点出息,跑去跟杜三、刘二狗、房秀萍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赌钱。我要晓得你赌钱,早点撤掉你的会计。你手上没钱,谁也用不着去管你。今后你还要赌钱,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钱元顺大声斥责道。
钱高华低着头说:“今后我再也不来九点半了。”
“钱支书哎,杨书记到我们翟周大队,喊你谈一下事情。”不远处,通信员束时茂站在河西大声喊道。
“小束,你告诉他,我马上就来。”他回转过身继续对钱高华教育道,“你今后别再滥赌了,干部要像个干部样子,就是要娱乐,也只能在跟你差不多的人中间打打小牌。数额是小了点,你哪就不能过呢?”
说完,钱元顺马不停蹄地赶到大队部,向杨书记作了工作汇报。他送杨书记和史科长出庄门口,发现了哼着小调往庄走的陆春柏,便喊道:“春柏,你今日收工怎收得这么早呢?”
陆春柏笑着走上来说:“我今日晚上要上北蒋吃酒。我家大连襟做五十岁。”
钱元顺抬了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你这个时候往北蒋跑,跑到北蒋,天肯定黑下来了。”接着又笑眯眯地把话题转到陆静芝的事情上去了,“你劝说你家侄女,我晓得难度不小,但你要找些亲戚一同劝说她,众人说一人,总归好说些吧。”
陆春柏听了他这一说,马上表态道:“支书呀,你放心,明日中午吃饭回来,我把我家妹夫、妹子喊上庄。”
“好,好。”钱元顺接着体恤地催促道:“你回去换一下衣裳,赶快往北蒋跑吧。”
钱元顺沿着庄前河路继续往东走,忽然有人喊了他几声。他往后一看,原来是站在桥上的黄振林叫他。
钱元顺回到庄前桥,黄振林悄悄地说:“到我家吃夜饭。”
钱元顺说自己回家吃,黄振林便说道:“我夜饭已经准备好了,杨书记、史科长来的时候,我就叫我家七五子买了鱼肉,让他们晚上喝点酒。没想到马河来了一个束家邦大队长喊杨书记、史科长他们过去,处理戴二小惹祸的事。”
钱元顺点了点头,“我晓得,戴二小是个夯瓜虫,放火烧了他们队的王队长的草屋。”
黄振林殷勤地说:“我今日吃过饭后,找黄秀英谈了好一会,她说她冲过余剑飞好几次,余剑飞好长时间没敢跑上门找静芝。她说只要大队里还让春高继续打猪子针,她就动员丫头嫁给俊荣,……”
“这好办。你够曾叫她说服春高跟她一起做丫头工作啊?”
黄振林晃了晃头,说他说过了。
钱元顺进了黄振林的家,黄振林的老婆周七五梳了鬏儿闪着亮光,这会儿她喜滋滋地迎接道:“钱支书,请上坐。”
“大大,您请坐,坐到这桌北边板凳上,坐坐。”钱元顺有点疑惑,招呼自己的是郭松确的大小伙郭士元,他怎么也在这里吃夜饭呢?
黄振林的三女儿黄梅霜见他没反应过来,便笑嘻嘻地说:“士元呀,你给钱支书斟酒啊!”
黄振林陪钱元顺坐在桌子北边,东边坐的是郭士元和黄梅霜,西边坐的是黄振林的两个小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十八岁的四丫头黄梅芳则坐在南边。钱元顺看了这阵势,终于弄清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黄振林的三丫头黄梅霜跟公社革委会主任叶龙翔的大儿子叶成明分了手,而后跟郭士元谈上了。
其实他对具体细节并不怎么了解。郭士元本来是跟双潮五队的沈建萍谈的,沈建萍经不住西荡沟的表兄袁崇德一再的求婚,断然回掉郭士元。郭士元沉沦了两个多月,遇人也不善于交谈了。桃花盛开的一天,天气陡然热了起来,郭士元脱掉衣裳在家里洗澡,黄梅霜风风火火地推开了他家的门,走了进去。一丝不挂的郭士元惊呼道:“我洗澡呢。”黄梅霜关好了门,笑着说:“个鬼哟,我给你把背脊后边洗一洗。”跑上前抢下他手上的毛巾,真的给他洗了起来。郭士元疑虑地说:“梅霜呀,你这样一来,说出去可难听哩。”黄梅霜把头伸过来吻了一下郭士元,说:“我们俩做了夫妻,你望还有哪个说?”郭士元喜出望外地说:“你不跟叶成明谈呢?”“他个忽虫见高扒高,得陇望蜀,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回掉我,跟县里财政局王局长的丫头叫个王祖娥谈上了。——不谈他了,现在我就要嫁给你,你同意吗?”黄梅霜这么一说,郭士元自然求之不得了。
黄梅霜提议道:“士元呀,你敬大大一杯。”
郭士元随即站了起来,举着酒杯恭恭敬敬地说:“大大,我敬你一杯。”见钱元顺作势要站起来,忙弯身阻止道:“唉,大大,你不站,我敬酒的人站着就行了。”
黄振林也拉住钱元顺,劝说道:“你别站,小字辈的应该站起来敬酒。”
钱元顺也不退让,当下两个人便碰了碰杯,干了杯子里的酒。
黄梅霜姐弟四人没有喝酒,很快吃好了夜饭。桌上剩下三个喝酒的。黄振林笑着说:“我坐到西边板凳上,钱支书你往中间坐坐,宽宽大大的,这才自在哩。”
周七五又上来把两碗炒菜添得满满的。钱元顺移动着身子,呷了一口酒说:“今日一天,我从一队跑到九队,找了很多人谈话。春高的两个舅老爷,还有春柏等五六个人的工作,我都做过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黄振林笑哈哈地说:“你听了我的话,陆静芝已经穿上了你家去的衣裳,她本人至今还蒙在鼓里哩。你说的事情,我看还得请史科长直接向她陆静芝把话挑明,她是不敢当面顶撞史科长的。”
钱元顺愣了愣,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明天上午,我们大队干部开个碰头会,你出面请史科长说说陆静芝。这以后,就让她家姑爸姑妈、娘舅舅母,还有本家一起说说她。她一旦同意,就趁热打铁,五一节结婚。黄会计,你看怎么样?”
“很好,有了春风,自然就有秋雨。给了她家亲戚、本家好处,他们就得出力帮忙。到了明年这个时候,钱支书你肯定又抱上一个孙子啦!”黄振林端起酒杯说,“来,我敬你钱支书一杯。”
钱元顺干了杯子里的酒,郭士元连忙给他斟上了酒。“振林啦,这回你帮了我的忙,两三年后,我退下来,大队支书的位子就是你的。庞元昌,虽然徐书记把党弄给了他,去年冬天又进了大队支部,但大队支书的位子他是别想的。”钱元顺不失时机地向黄振林许愿。
郭士元站起身说:“大大呀,我再敬你一杯。”
钱元顺端起酒杯说:“好,我们三个人一起干了这杯,再斟一回酒,喝掉就不喝了。”
黄振林应答道:“这杯酒一齐干掉,还要再喝上两三杯。”
“振林呀,我不能再喝了,已经喝得不少,喝多了并不好,还是适可而止吧。”
黄振林说:“先干掉这杯酒再说吧。”
三个人干了杯中酒,郭士元又要给斟上酒,钱元顺大声说道:“这一杯斟好了算事。酒瓶带走,说好的,我不再喝了。”周七五及时地把饭碗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