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儿的忏悔,卿灏翰愈发动怒,扔掉手中的枕头,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高高扬起,卿墨看得心惊肉跳捂嘴惊呼,跟在众人身后冲上去阻拦,母亲却连连摆手让他们退后。父亲见状心急如焚,大步流星上前,同母亲一齐跪在外公面前,一口生硬的中文急切替妻子揽过责任:“爸,我不好,芯好,不要,怪她。”
好一个享誉国际的著名导演,多少慕名者投资商为求见他一面,整夜苦守门外,如果此刻拍到大导演跪求于人的珍贵照片,一定会在各大周刊杂志上狠赚一笔。
父母亲齐跪当前,外公还是一脸恨难平的火爆样,卿墨心焦不已,抬眸看到卿风皱眉心疼父母的可怜模样,灵机一动,把至今仍不承认的小弟推至老人面前,佯装泰然介绍道:“外公,这是你大孙子。”
卿灏翰被平地里冒出的孙子惊得大震,质疑地看向闺女,卿芯赶紧拉过儿子跪下,急声道:“爸,这是您的孙子卿风,卿风,快叫外公。”这个小ABC紧闭牙口,像遭受了莫大的屈辱,极力挣扎想要站起来,却被父亲死死按住肩头无法动弹,卿风无奈忿恨地瞪着罪魁祸首,外公手一松,玻璃缸子直落而下,Steven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轻放在桌上。
外公激动得反复念着“卿风”两个字,脸色顷刻间由青转红,忙不迭招呼孙子起身,拉到近旁仔细打量,嘴角溢出满意的笑容。卿竹凑在回到身侧的妹妹小声道:“以前背着我们常叹卿门无后,当着面却死不承认,这下人赃俱获了吧,有这么个弟弟,你也不用瞎操心了,等着一笑泯恩仇吧。”
卿墨白她一眼:“****哪门子的心,又不关我的事。”
卿竹盯着妹妹飞扬跋扈的嘴脸,鄙夷地讽道:“嘴硬骨头酥!”
卿老爷子把孙子前前后后端详了个遍,喜不自胜,也不管自己的女儿女婿是否跪得腿软,一味地逗孙子说话,卿风虽然顽皮却也机灵,收起性子怎么看都是个乖小孩,跟话都说不清楚的外公相谈甚欢,时不时惹得老爷子开怀大笑,一扫房内的阴霾。
卿风自幼与母亲一起生活,中英文熟练运用,不像父亲Steven,出生没半日就遭混绿卡的中国父母抛弃,被一对中层阶级的白人夫妇好心收养并悉心培养成人,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中文,直到年近而立,作为金牌导演已享誉国内外的他被日本东京大学聘为一年的客座教授,意外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卿芯,并一见倾心非卿不娶,纵使经历种种磨难走到一起,因其工作性质及环境使然,对中文仍是一窍不通,听不太懂也说不了几句,有时稍得空闲便潜心钻研,为以后能够与女儿面对面交流,也学得了百来句日常用语。
二十三年来,这次并不是卿芯第一次回国,在卿墨刚满一岁的时候,难忍思女之痛她偷偷返家,让程岚把女儿抱出来一解相思,谁知在家门口就撞见了父亲,卿灏翰狂怒之下心脏病发,送到医院抢救苏醒后,还是说什么也不见她,更甭谈原谅的话,老爷子无情到当下立即派人将她遣至机场。
小卿墨六岁那年,卿芯发现自己又怀了宝宝,冒着危险在Steven的陪同下飞回国内,远远地躲在街角,泪眼婆娑地打望程岚有意抱到院子里玩耍的女儿,十几分钟过后,卿老爷子似有先知,一脸阴郁快步迈进庭院,将孙女儿抢过来抱在怀里,站在门口劈头盖脸对儿媳一顿训斥。卿芯泪雨涟涟,在同样伤心的Steven的安慰下悲痛欲绝返回美国。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卿芯尽管不情不愿,也只得远隔万里重洋,与这头的亲人遥遥相望。得知父亲病重,她再也无法忍受别离之苦和失去的恐惧,即使回来会面对上刀山下油锅的酷刑,她也毅然决然地收拾行李飞回国。
此刻,老爷子因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孙子而高兴得忘乎所以,无暇顾及和女儿翻旧账,卿石磊瞅准时机过去解围,半蹲在老爷子膝下:“爸,你看妹妹妹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把这么乖巧孝顺的孙子给您带了回来,今天晚上光宇和小天特地就近在院内张罗一桌酒席,一是为庆祝您身体康复,二是为妹妹一家接风洗尘,咱今儿晚上就高高兴兴赴宴,好不好。”
卿灏翰仿若未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孙子,像个老顽童:“只要孙子高兴。”气得卿竹卿墨两姐妹一齐扭过头不看外公。
疗养院百益药膳堂金陵厅内,十人热热闹闹围了一桌,卿墨挨着秦牧天坐在一起,看着外公不住给卿风夹菜逗他说笑,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刚才的醋意已然烟消云散。
外公辛苦奋斗几十年,才有了如今规模的家业,随着姐姐和自己的终生大事定了下来,老一辈的传统思想使得顽固的根性慢慢显山露水,偶尔不小心也撞见他当着伯父的面慨叹,家业恐怕无以为继,还好最终得偿所愿,总算可以了无遗憾地安享晚年。
卿墨看着慈祥的外公,再回头瞅瞅俊才飞扬的未来夫婿,从未有过的安定幸福感涌上心头,喜气洋洋地附和大家的说笑。
酒过三巡,秦牧天敬过卿老爷子和卿石磊一家后,举杯敬向Steven和卿芯:“伯父伯母,欢迎你们回国,家乡变化很大,等你们有时间和心情时,小侄亲自带你们四处转转。我与卿墨已经交往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机会拜见两位长辈,今天借此良机,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和祝福。”说完先干为敬,手举空杯期待地看着卿墨父母。
秦牧天知道Steven不懂中文,故而用英语恳切地诉说刚才那番话,Steven听后痛快地一饮而尽,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卿芯则有些吹毛求疵,寓意深长道:“听我大嫂说,你自哈佛大学毕业?”
秦牧天不明白她提这个做什么,万般不解地点了点头。
“我的小囡可比不得你这个高材生书读得多,怕今后在事业上帮衬不了你什么。”
云雾顿开,秦牧天爽快道:“伯母不必为此忧心,小侄本不打算婚后还让卿墨继续出来工作,安心当家庭主妇即可。”
正中下怀,卿芯悠然发话:“你贵为秦氏集团接班人,学识和才能早就有所耳闻,手腕和能耐就那晚全城出动寻找小墨就可见非同一般,年纪轻轻便坐拥庞大资产在我们老一辈看来也是望尘莫及,但我相信你的雄心肯定不止于此,眼前所得也未必是你今后想要。”
秦牧天似乎已经揣测到卿芯话里的深意,悬着心默不作声听她说下去。
“男主外女主内似是亘古不变的家庭观念,但毕竟时代日新月异,先不说现代社会的女性只有经济独立才挺得起腰杆,关键问题在于,贵公司的业务遍及全球,少不了东飞西跑,留我小囡一人在国内,形单影只枯索无味,怎比得上你常年在外所见事物之新鲜和刺激。对女人来说,嫁得好不如嫁得对,两人要是差太多就容易产生距离,距离有了美也就没了。”
卿芯的这番话分明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反对秦少和卿墨的交往。卿灏翰停下为孙子夹菜的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父亲还未开口,卿石磊不知如何帮腔,若是转圜的话说得太过,怕是待会一到家,这个妹妹又要闹得天翻地覆。卿芯的脾气与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又倔又犟,十分无理在她那儿愣是能变出三分有理,发起飙来更是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裴光宇担忧地望着俏脸紧绷的卿墨,卿竹和母亲则无比关切地看秦少如何作答。
秦牧天思索片刻正要一表不离不弃的决心,不料卿墨腾地一下站起身,噼里啪啦几句话把母亲说得哑口无言:“有你们这么看不起人的吗?我卿墨好歹也是卿田第三事业部名副其实的总经理,至于业绩,可以向我姐姐打听,并不是吃白食撑大的,没给我外公丢份儿丢面,别把我说得眼巴巴只盯着男人才能生存,卿家的后代从来都不是好吃懒做的软骨头。就算以后我嫁给了秦牧天,我也不会当什么家庭主妇,他****的大事,我守着那一小杯羹,有什么不可以。你俩凭什么自作主张,就替我安排完一切,真把我当软柿子好捏啊?”
见女儿大为光火,声声直指鼻端,卿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着眼干着急。卿灏翰则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半天憋出一个“好”字,示意两个小辈坐下。卿竹则笑得拍手:“我这妹妹怎么看都不像软柿子,分明就是只母老虎嘛。”
一桌人复又热闹起来,卿石磊程岚夫妇不禁思及过往,把卿竹卿墨的陈年丑事抖了个遍,听得一家老小津津有味,却把两个美丽女子羞得面红耳热,不时叫嚷抗议。
桌子底,大手握着小手肆意甜蜜缠绵,秦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