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贾玮拿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全称为授虞部给事郎勾当枢密院编修,颇有些像宋朝的官制,前面是官衔,后面是实际差遣,通俗说起来,就是在枢密院这个最高军事部门担任小文书。
这一天终于到来,尽管有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仍不免感到郁闷,不过,从一开始贾玮就清楚,这是个不可能改变的结果。
原因无他,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长姐成了娘娘,说出的话就类似金口玉言了,自老太太以下,只有谨遵,不敢拂逆。贾玮再怎么受老太太宠爱,在此事上也由不得他。
说来好笑,正如妙玉所说的因果,这个因却是他自己种下的,一年多来在书院的优异成绩以及那首青松诗,最终促使长姐元春下定决心,向皇上求情,才有了此次额外恩荫。
文书的下达,荣宁两府上下人等欣喜的欣喜,忌妒的忌妒,倒也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这轰动自然是有缘由的,虽说只是正八品的小官,但像贾家这样的开国元勋世家,朝廷一方面是优容,一方面是提防,除非有特殊的原因,一般不会许以高职,亦不会有太多恩荫的机会,即便是恩荫,也只是袭个爵位,或是空衔,并无实际差遣……贾家眼下又是外戚,就更有这方面的忌讳,若是手握重兵,或族内子弟轻易谋官,不但朝廷忌惮,且会受到清流的激烈怦击。
正因如此,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中,有实际差遣者不过寥寥数人,并且只有王子腾一人身居高位……不过,他们帮外人谋官倒是无妨,像做过林黛玉西席先生的贾雨村,便是由贾政帮着谋个金陵应天府府尹的高职,正三品的文官,如今又调任京城顺天府府尹,虽说还是三品不变,但毫无疑问权势更大了。
在荣宁两府中,贾玮这样的年轻一辈,有官身的只有东府的贾蓉一人,还是捐的官,并非恩荫,更不用说只是个空衔挂着,图个好看而已。贾玮此次却是恩荫,尽管比不上科考中式,但也确实较捐官体面得多,更重要的是这不是空衔,而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差遣。
至于官职低了些,却也正常,一来他这种勋贵子弟不可能担任高职,二来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当个八品的文官已相当不错了,之后三年一磨勘,累积资历,便可稳步升职。
就在一年多前,贾玮还是位长辈眼中不可救药的无知小儿,不要说父母双亲,便是袭人这些丫鬟们也是为他暗自伤神,不承想,如今贾玮凭着自己的本事,居然能促使长姐下定决心帮他,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文书拿回屋中,第一时间就被几个丫鬟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头并头地在那里看了又看,她们又没一个识字识得全的,遇见不认识的字儿就很认真的发问,待全部念下来后,还要贾玮做一番全文解释。
贾玮虽是郁闷,在这几个贴身丫鬟面前也不得不耐住性子,逐一满足她们的要求。一番讲解下来,口干舌燥得不行。
“这么说,现在是正八品的官儿,那么,三年后磨勘,就升为从七品的官儿,六年后,就是正七品的官儿了……”
“……那九年后,岂不就是从六品的官儿了,快追上老爷了,老爷也才是从五品的官儿呢。”
“没错,没错,十五年后宝玉就跟老爷一样了,那时宝玉才而立之年呢,比老爷强多了……”
“别胡说,老爷也会升的……”
“嘿,哪有你们这样算的,说不定有时连升几阶,有时不升不降呢……”
“宝玉,你说呢?”几个丫鬟争过来争过去的,终于将问题抛到了贾玮面前。
“呃……”
望到眼前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庞,尤其是袭人,从一见到文书,双眼就一直保持着月牙儿状……大家都在为他高兴,唯独他自个高兴不起来,贾玮忍不住苦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思。
“恩,当了官了,就是妻妾成群,官越大,老婆越多,大小老婆至少也要十个八个,你们以后全是小老婆,还得到外头找几个……专门给我生儿子,若是生女儿,即刻扫地出门……”
几个丫鬟一听,小脸绯红,娇嗔满面,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打。
“哪个官儿像你这样,老爷也才三位夫人,你就敢要十个八个……”
“坏死了,女儿就不是人了,我们都是女的,你即刻将我们扫地出门好了……”
“还未走马上任呢,就光想这个,可知不是个好官儿……”
“哪个要做你小老婆,想得美!“
正闹得不可开交,薛宝钗来了,几个丫鬟因为刚才贾玮说到小老婆的事儿,个个都进入角色,不自觉将自己当成妾室,如今一见到她,登时便联想到,正室到了。
这种联想事实上也是自然而然的,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缘说法,府中上下皆知,长辈们也颇为认同,袭人晴雯几个俨然早将宝钗当成了未来的少奶奶了。
大家立刻停止了笑闹,纷纷招呼道,“宝姑娘好!”
贾玮上前笑道,“姐姐今日有暇?我正要去你那边呢,不想你却先来了。”
宝钗含笑望了他一眼,“我那儿哪有你这儿热闹啊,对了,你们适才在闹些什么,追过来跑过去的?”
“……没有,就是瞎闹着玩儿。”
贾玮有些心虚,这种不太正经的话题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妙,否则免不了一番正经的规劝。
“哦。”宝钗抚抚裙裾,在一张圆凳上坐下,“宝玉,姐姐恭贺你步入仕途了,凭你聪明,也正该如此……论语上头说,学而优则仕,是必不会错的……”
“多谢姐姐……其实……”
“其实什么?”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宝钗不禁好奇的追问。
“其实我并不想当官……”
还未说完,宝钗的笑容微微一僵,两道好看的翠眉也不易觉察地蹙了起来。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贾玮知道她最瞧不起不肯上进的男子,而这时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入仕做官,更是男子们人生辉煌的标志,自己一时不慎,竟将真实想法脱口道出,怨不得她生气,“……我的意思是这官太小,当得没劲。”
“这样子……”宝钗雍容的脸庞再次带上笑意,循循善诱,“官大官小不要紧,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盼着你能当多大的官儿,只须一心上进,好好做事,长辈们必是高兴的,你自己也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姐姐说的是。”
虽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但明白她是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贾玮也只得连连点头。
“你明白就好,姐姐也只跟你说这些,同别人再不说的……”宝钗说着,忽地抿嘴一笑,“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我适才在老太太那边略坐了坐,倒是听老太太说,要为你这件喜事好生摆上几桌呢,亲戚世交一概相请,可见老太太为此事是喜得无可无不可了,你就等着瞅那一天的热闹吧。”
“真的?”贾玮瞪大了眼睛,只觉头大如斗。
“姐姐说的,难道还能有假?”宝钗起身道,“好了,我该回去了,妈妈一阵子会过来。”
“那我送送姐姐。”贾玮说着,同她并肩出去。
到了院门外,瞅着左右无人,贾玮右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搭,随后装做不经意地滑下去,落在她丰圆的美臀之上,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俩人的关系更亲密了一些,这样带擦边球的小动作也有过一次两次了。
“宝玉!”
宝钗急忙侧身避开,向周围细细看了看,直到不曾看到一人,这才将视线投过来,正色道,“宝玉,这种地方比不得在屋中,往后切不可如此,否则,姐姐从此不理你!”
她气质雍容端庄,正色之下,更有一种令人无法亵渎的力量,虽说平时她难以抵挡贾玮的胡闹,但一旦她真正认真起来,贾玮还是有些怕她的。
“呃……姐姐别生气,再不敢了。”贾玮摸摸鼻子,不敢看她眼睛。
额头上被点了一下,“你啊,当了官还是这样,得好生改改了!”
愣怔间,对方摇摇头笑叹着,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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