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也忙站起来。
那部长走进来冲两个人微微一笑，问：“落落来了快一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小李抢着说：“办大报习惯了，猛的一改四开四版的小报，有点不太适应，那种报纸的感觉都没了。地方太小，好多文章都不能上，划版也不好划，型式也不好看。”
部长只微笑点头，然后看着落落。落落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大报我才办了一期，都没适应就改成四开四版的了，没什么感觉。”
话说出口，落落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部长想要的，是自己对党委这个部门的看法，他要的是正面的积极回应，他要的是自己对这个部门非常的认同，对目前岗位的认可，对自己现状的认知，对他和调自己上来的王助理的感激涕零。可自己说的这模棱两可的话算什么？就算自己不会逢迎拍马，可是这“不知道”怎么能说的出来？眼看着部长那张不喜形于怒的脸也变了颜色，落落后悔，悔恨，恨自己人太不聪明，倒也罢了，装傻又装不纯粹。
小李立刻接过话来说：“我来找王姐说一下党委会的事，她不在。”
“嗯，党委报告写得怎么样了？”部长转移了话题，对着小李问。
“张助理写着呢，快写完了。”语气之间除了熟悉，还有默契，部长看似十分满意，点着头，严肃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
两个人说着，一起出了门，只剩下暗暗后悔的落落。
转眼，过了元旦就是春节。
二十九，落落说请假要回老家。王助理没说话，曹姐说：“我去和部长说一下，看还聚不聚餐，除了落落，估计也有人要提前回家。”
王助理接过来说：“我去吧，正有事找他商量呢。”
中午的时候，曹姐通知，大家一起吃个饭。
部长在大家的簇拥下落座，然后是不成文的惯例，大家按官职和身份落座，落落依然是坐在最边。看着部长招呼着服务员拿来酒杯，落落心就开始突突地跳。果然，服务小姐一个不落地给大家倒上了酒，落落极其为难地说：“我不会喝，真的不会喝。”
大哥大姐们都悄悄地在她耳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喝吧。”
落落无耐，饶是喝到嘴里，又装着喝水都吐到茶杯里，仍是有两口酒落到了肚子里。心里火辣辣地烧得慌。
席至半间，小林子站起来说有事得先回了，跟部长告个假，敬了酒。落落也硬着头皮站起来请假。反正领导不待见，加班也是白加，子任催得急，也只好更让领导不待见一回。部长就把杯子举起来说：“来，大家都把酒端起来，小林子和落落要回家了，我就提前敬大家新年快乐，生活幸福，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大家都齐声说着“谢谢”，喝完杯中酒，落落趁乱就退出来。
子任早已等得不耐烦，拽着落落就出了门。天才刚下过大雪，地上还结着冰，走起路来滑滑的。落落近来觉得身上累的不行，总是想睡，还动不动就心口疼，喝了两口白酒，头晕晕得，可是子任却一直急急地走在前面。公车的服务员报着汽车站到了，一群人站起来下车，落落被挤得跌跌撞撞，不知怎么靴子绊住了，从公交车上一头栽下去，跪在了地下。落落手掌吃痛，唉哟了一声，吃力地站起身，招呼子任，却在人群中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心里委屈，一路上也没缓过劲来。
回到家，面对陌生的公婆的热情，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回应他们的招呼。家里是平房，火炕，坐着屁股下面是发烫的温度，身上却是呼呼四冒的冷风，落落就裹着羽绒服大衣在炕上哆嗦着，一动都不想动。
子任在家里如鱼得水，一会出来进去地做着活，一会和他的父母聊家里的叔伯大爷婶子大妈，甚或一年来谁走了谁家又生了，包括昔日同学是毕业了结婚了还是生孩子了，夹杂着他的感叹。间夹着悄悄地指责着落落：“你也动动，帮着妈做做饭，放放桌子，烧烧火。”
落落梗了脖子，就是不动，说：“太冷。”子任摇头，很是不满。
吃完饭落落就躺在了炕上，迷迷糊糊地听着好像来了个什么亲戚，可是身上软软的，没精神起来，听着子任热情地招呼着，还顺脚踢了踢自己说：“落落，起来。”
那人说：“坐一天车累了吧。”
落落眯着眼，就是不起——想起也起不来。一晚上就在时醒时睡中听见他们一直聊到深夜。
过了三十，做为新媳的落落，由婆婆领着，和子任一起去给家里的叔伯爷们拜年。她们一边回礼，一边和婆婆寒喧：“真命好啊，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又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儿媳妇，还在一起上班……”婆婆就谦虚着：“啥命好啊，你们也不错嘛。”
来到一家婶子家，看时只见院子萧条，家徒四壁。婶子热情地招呼着，欷索着走到老式板柜前，拿出钥匙打开锁，拿出两个苹果来递给落落和子任，说：“吃吧吃吧。”落落走得有些累，又素爱吃苹果，忍不住就拿在手中，抹了抹想吃。子任冲她使了个眼色，似笑不笑地瞅着她。落落倒有点难为情，知道这苹果可能是婶子家过年时准备的最精贵的东西了。讪讪地放下，却被婶子看到了，诧异地说：“吃啊，怎么不吃啊。”
唠了几句家长，临出门时，婶子热情地留客，落落见她手伸进口袋里，不由得别转了头，怕她掏出钱来。果然婶子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说：“这是给我倒媳妇的压岁钱。”
落落说什么也不要。后来婆婆说：“你婶子给你的，你就接着吧。”
这可是2002年了，还有这样的贫寒之家。想到这些落落不禁有些悯然。
坐在炕桌前，个小炕桌围满了六七个人，看着摆满了桌子的菜，按照老例成盘成碟，什么荤素搭配，落落拿起筷子却下不去手。盘子太小，一人一筷子，菜就见底了，落落替这些光光的盘子底难为情，不知道什么称谓的亲戚还在代主人热情地布菜：“吃菜，别客气。”落落想：我倒想吃，可是吃什么啊？
于是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于是对方惊叹：“难怪这么瘦，饭量这么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