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太爷靠着古玩发的家,后又传给儿子冯庆华,自己则是转入背后偶尔指点一二。只是这冯庆华似乎不是干这行的料,没几年便亏的厉害。老太爷没法,只能寄希望于下一辈的子孙当中,挑来挑去只得外孙女秋晚一人最为符合他的心意,悉心调教了几年之后,便只把手中的生意尽数交由她打理,儿子冯庆华则转而经营其他的生意。
她们家的古玩店在昆山的信誉是极好的,环境也十分的雅致,在一派外国风貌的租界里,反倒显得很是打眼,店门口木制的匾额上书有‘景云阁’三字。店里的刘掌柜早在那候着,见到秋晚,欠了欠身。店里坐了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秋晚进到里头,他连忙起身说:“我家主人说了,他不方便到这里来,要是掌柜的诚意要买我们的东西,那就请到我们府上去。”
秋晚见他摸样虽稚嫩,讲起话来却是十足的老练,只与一旁的刘掌柜对视了一眼,说:“不知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年轻人想了一会说:“我家主人姓陶,住在紫云路附近。”她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估摸着这玉握的主人是等不及要出手了,又怕到时候人家会狮子大开口,可是做这行的,要是漏了一个好东西,实在会是天大的遗憾,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先前去瞧瞧。当下便带着月牙儿与那少年,坐了车去往紫云路。
车子刚过了市中心,便停了下来,她远远便瞧见前头有一大群人结队走过来,气势浩浩荡荡,直把来往的车辆堵的水泄不通,车子里头的人都使劲的按着喇叭,一时间是混乱不堪。
司机下车打听情况,回来后满头的汗,秋晚问他是什么事情,他紧张道:“是学生们在游行,把前面的路全给堵了。”
她向外头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全是人,学生们慷慨激昂,一些市民见状也纷纷加入其中,队伍在不断的扩大,他们高举着横幅,打着标语,不断的发着传单。她听见外头的人义愤填膺的喊着:“停止混战,一致对外”甚至还有人高声的叫嚣着,要傅成勋滚回东临。
秋晚想着,这样的状况,势必是要惊动军警,学生手无寸铁,怎能抵挡的住真枪实弹的军警,到时候混乱之下,难保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她害怕极了,这样的游行的确她也是振奋的,但若是伴随而来的还有流血的牺牲,她却怎么也不愿看到。她想要下车一看究竟,司机却制止了她:“小姐可莫要下车,外头的学生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您的身份,我们可就走不了了。”月牙儿害怕极了,坐在前头的少年倒很是镇定,还不时的把头伸出车窗外,看着热闹。
军警很快就来了,再加上街头原本就有傅成勋的亲兵在不时的巡着逻,这样一来,两路人马一汇合,便与游行的学生跟市民形成了对持的状况。游行的队伍越聚越多,有人开始砸路边的店铺,不一会却是浓烟四起,也不知是焚烧了何物。军警鸣枪示警,意欲吓退游行的群众,人群顿时大乱,一些情绪高涨的学生,七八个人一起,把停在路边的车子整个给掀翻过来,哭喊声,打砸声混在一起,街上只乱作一团。
秋晚镇定了一下,只想着这样的状况下是决计不能下车,一些人从车窗外跑过,隔了一会,不知从哪窜出一群人来,手持着棍棒石头朝她们的车子而来,司机吓的去踩油门,想要冲开人群,离开这里,可前后都堵着车子,哪里走的了。
密集的石头全砸在挡风玻璃上,司机痛苦双手捂着额头,显然是被击中了,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月牙儿吓得大哭不止,少年帮司机挡着飞来的杂物,秋晚立即让几人趴下,只听的有人大喝一声,人群便立即四下溃散,她抬头一看,街上虽然还是一派混乱,军警在四处抓人,她们车子四周却是没人敢再靠近。
忽然有人一把拉开了车门,她却不认识,少年扶着司机下了车,见了那人惊讶的唤道:“咦,赵苓大哥,你怎会在这的。”那人也是一惊,说:“是雷子啊,我陪帮主去码头接人”少年顿时惊喜说道:“帮主来了,在哪!”他向后头看去,只见穆九卿拄着手杖,缓缓而来,他高喊了声‘帮主’。穆九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秋晚,随即说道:“冯小姐不如坐我的车先离开这里。”
秋晚带着月牙儿下了车,查看了一番司机的伤势,幸好伤势不算太重,她松了一口气,雷子‘呀’了一声,指着她的脸颊说:“掌柜姐姐你也受伤了”她抬手一摸,只一手的血,就想着可能是被砸烂的玻璃划伤了脸,刚刚情况太紧急,倒是也没感觉到疼。月牙儿拿手绢给她捂着,又发现她胳膊上也好几道口子,便又落下泪来,道:“姑爷这回可是要骂死我了,都是我没照顾好小姐,还害小姐受伤。”
秋晚也没理他,而是对着穆九卿说:“多谢穆先生再次搭救。”
穆九卿挤了个笑容说:“举手之劳。”
她们一行四人便搭乘着穆九卿的车子迅速的驶离了市区,先是送了受伤的司机去了医院,秋晚只是小伤,想着简单的上些药就好了,穆九卿却还是坚持要请医生检查一番。医院里人很少,穆九卿在病房里问一个年轻的护士,秋晚脸上会不会留下疤来,护士不时的打量着他,异常热情的说好在伤口不算深,修养几天就会好,又问了秋晚好些话才离开。
雷子在一旁叹着气,秋晚便想起她今日出来的目的来,看着他说:“今天碰上这样的事情,看来是去不了你主人家了,你回去同你家主人说一声,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他偷瞄了一眼穆九卿,有些尴尬的说好,穆九卿便走了出去,他便也默默跟着。
等到了门口走廊,穆九卿便道:“说吧,你跟玄理搞的什么名堂。”他支支吾吾:“那个,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不能出卖陶爷。”穆九卿淡淡道:“噢,那就是要瞒着我是吧。”他忙说:“不是,不是,我怎么敢,可是….”不等他说完,走廊尽头便跑过来一人,大喘着气,他像是得到救星一样,急忙喊了声‘陶爷’。
陶玄理‘恩’了一声,又向着穆九卿道:“我以为你出事了,赵苓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在医院,我就立马赶过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六月的天里,他却还穿着厚厚的长袍,脸上有些病态的蜡黄,许是跑的太急,鼻头上聚集着些密密的汗珠。
穆九卿也不理他,雷子见着气氛不对,低着头说了句:“我进去看看掌柜姐姐怎么样了”,便脚底抹油,溜进了病房。陶玄理一头雾水,也要跟进去:“掌柜姐姐又是谁,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穆九卿抬手拦住了他,说:“你先跟我说说你跟雷子最近在干些什么事情。”他顿了顿,笑着打马虎眼:“我哪有干什么事,你别听雷子那混小子乱讲,我乖的很。”穆九卿冷哼了声,说:“那雷子为何会跟景云阁的人在一起。”他立马辩解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景云阁,那小子跟谁在一块我怎会知道原因,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
穆九卿不愿与他啰嗦,瞧了一眼病房,转头便想拉他走。他哪里肯,非要进去看看里头的人是谁。
走廊里脚步声凌乱,他二人回头一看,傅成勋带了人大步流星的往这边来,陶玄理嘟哝一声,道:“他怎么会来。”
穆九卿微笑着向他问好,他一身戎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进了病房,不一会,便携了秋晚出来,月牙儿跟在后头,他这才向着穆九卿道:“多谢穆先生今日出手相救,这个人情在下一定还你。”秋晚被他拽的紧紧的,只觉的他的态度真是恶劣。穆九卿略微想了片刻,说:“这也是我与冯小姐有缘,只是我两次遇着小姐都是不好的事情,真怕小姐以后都要躲着我了。”秋晚便笑了笑说:“怎么会。”
陶玄理在旁边‘咦’了一声,傅成勋脸色铁青的拉着秋晚往外走,她却回头瞧着陶玄理,穆九卿立在走廊许久。
陶玄理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那不是如意吗,哥,那是如意,是我们的小如意,我看见她脖子上挂着她妈妈的玉如意了,分明就是她。”穆九卿苦笑了声,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一圈一圈的,过了会才说:“我知道”。陶玄理急道:“她不认得你了吗,怎么会,可她为什么会跟傅成勋在一起。”他缓缓道:“我们找了她这么多年,可现在,她却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