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马丁开始休假了，这是一个短假，计划要攻克露丝的恋爱大门。
“你得当心一些，”她母亲不止一次地警告露丝，“最近你与马丁的见面太勤了。”
她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母亲的警告只是付之一笑。再过几天他就要出海了，她也要去东部旅行。俩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太多，马丁深深了解这点，必须抓紧时间向露丝表示自己对她的爱，让两人的关系明朗化。他过去与形形色色的下层女人打交道，经验太丰富了。她们懂得自己去恋爱，去生活，去找男友调情；而她却不同，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学习。她天真至极、幼稚可爱，对马丁所表示的爱丝毫没有察觉。他满腹情话早以准备好，却欲言又止，因为怕伤害她。从前他没有真正地恋爱过，在那令他憎恶的生活圈里，他也曾喜欢过女人，也曾被她们中的某些人迷住，可就是爱不起来，激不出来他的力量和生气，更没有体验到爱她们是一个什么滋味，和被爱的感受。
那时多数是女孩追着他，他也随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感觉，女孩经常与他纠缠，在他面前故意做出讨好的事情，给他创造出许多与女孩接触的方便条件。所以他神气活现，漫不经心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吹着口哨，左右摇摆地溜溜达达，就是这样子可以把她们吸引到身边来。她们是他的生活中的小插曲，是一种双方需要的娱乐，是男人们玩弄把戏的一部分。而如今，他却成了温文尔雅的、羞怯的、顾虑重重的追求者。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爱情，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才能达到自己要求的效果。他束手无措，堂堂五尺男儿被这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给吊得晕头转向。她具有的魅力太大了，有时她的娇羞怯弱令他心血燃烧，她把形体做为表达的方式，在一旁的他都没有察觉到。她是一个地道的女人，品味极高。她像夏娃一样，以自己的快乐、温柔折磨着他，玩弄着他。他经常是眼睛闪耀着光芒，双手不住地颤抖，还有他那黝黑的脸颊上不时泛起有点黑里透红的红潮。由于缺乏与上层女孩交往的经验，他陷入苦恼之中。
世界是多姿多彩的，要紧跟着瞬息万变的社会旋风般地前进，那你就总结好经验吧。马丁?伊登在他过去的生涯中，学会一套行为准则：在你对该事物了解的情况下，就放开手脚不要顾忌，坚持到底，直至将它做好为止；当你对该事物不了解时，应该让对方先动手，同时你要认真观察，从中找出你解决这事物的路径。这也如同拳击竞赛，一边打，一边等待机会一样，当你发现对方出现什么破绽，露出可乘之机，那么你就应该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亮出来，充分表现自己，让大家认同你。
对露丝的爱，马丁采取了等待的态度，他渴望能向她表达爱情，可又实在没有勇气。他怕惊吓了她，他对自己缺乏足够的信心。其实他对她这样处理是做对了，做对了可惜自己却不知道。青年人爱情的表达方式，各有千秋。是先有爱，后来才有了对爱情的表达。表达爱情的语言一经使用，以后就再也不会忘记。起初每个人并不知道怎么样，没有固定的模式。后来人们才发现，爱是永恒的，男女之间的爱不受外力的干扰，是俩人之间力量的结合。由于时代不同，每对恋人所处背景各有差异，恋爱的经过也就千差万别，无法总结归类。如今追求露丝，正是采用了原始的方法，利用了他的社会经验，静静地发出某种表示。可是他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这比任何语言都有效力；他的头挨近了她的头，俩人的力量在相互作用着，比任何书上介绍的情话都美，比任何诗歌中所唱的都有吸引力。手的触摸，本能地在爱情萌芽上倾心浇灌。她的智力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马丁却痴情地、有意识地、挖空心思地想打动她那爱的本性。他爱她，这是清清楚楚的事，她看到了他那些爱的表示，使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欣喜异常。因为她的智力和她本人一样的年轻，这是智力高的表现，是受过较高教育的人的幸福。
马丁总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仍然坚持着老方法，仍旧通过手的接触来亲近露丝，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叫他欣喜不已，他享受着那种快感。他倍加小心地做好每次碰手的姿式，他怕碰手会引起她的反感。当然碰手的事并不是经常的，要在他们每次会见的开始和道别时才能发生。人非草木，她的情感也随时间的推移、接触之间的了解而不断在加深。在他们肩并肩一同行走时，头挨头一起评论美文时，她的头发飘拂在他脸上时，她有种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飘浮不定的冲动，真想再挨近些，真想把头发再弄乱一些，一想到这点，她自己暗暗地笑了，感到自己对他产生了爱。当他看书疲倦的时候多么希望能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歇一小会儿，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儿，做一个关于他俩未来的美梦。
在他的过去，同那些下层人物效游野餐时，他总能把脑袋放在一个、不止一个女人的膝上，并且总是睡得香香的，甚至打出鼾声，流出口水来，真是有些过分和自私。而那些姑娘们既无怨言，又感到荣耀，为她遮挡阳光，不让太阳晒到他的脸，为他扇风纳凉，常常低下头爱怜地看着他，偶尔她们的手还轻轻地抚摸他的肌体。女孩子们对他的殷勤没有打动他的心底世界，他对她们的爱情竟如此漫不经心，当时对他来说，把头放在女孩子们的膝上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现在露丝的膝仍然是那么遥远，让他难以接近，似乎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她的魅力在他心里有巨大的力量，但存在敬而远之的成份，所以他的沉默无语是保留的正确方法。她是敏感的女孩，可能他的气质的内在表现力征服了她，她走上了他们之间开始交往的危险道路。她在靠近他，越来越向往他。俩人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多，双方都有着放开胆量试探对方的想法，而心里的惴惴不安却使他们无法下定决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好的一天下午，在她家看见了露丝，她独自一人在卧室里休息，是她患了头痛的毛病，最痛的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只好用双手捏住脑袋在房间里来回走。他觉得表现爱心的时机到了。
“请医生了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办法都用了，就是不管用，”她回答他的询问说，“医生不让我用头痛粉，等一等，观察一下再做处理。”
“光是头痛我能治，也不用吃药，”马丁不失时机地说，“其实治疗这样的疼痛最好是用按摩，我去日本海湾干活时，向那里的一个日本人学过。日本国内的按摩师很多，一般的日本人都请按摩师给打通经络，病人就缓解了痛苦。当然了，我不能保证把你的病治好，但也不会治坏，对吧？”他望着她的脸，的确脸色不太好看，“我可以试着给你按摩，你看行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在床上正了正，把头发用手放到了头下，闭上双眼，静静地在那躺着。
“夏威夷的人很多是从日本过去的，所以那儿的按摩也非常盛行。我在夏威夷住了半年，在那里帮助人家做按摩工作。”马丁边说，边走到床头，俯下身体，他的手伸向她的额头，“他们管这个叫‘罗米’，一般小药可以治的疼痛，按摩也都能起到良好的作用，有些疼痛，按摩的疗效要好于医药。”
手触及了她的头，他心在打鼓；她深深地吐了口气，一口长气，它表明，她的内心也是紧张的。
连续工作了半个多小时，只有他在讲按摩的经历，按摩的好处，按摩时应该注意的有关事情；她有时只是眼皮动一动，却一直没有开口讲话。
“很好，我感觉舒服了很多。”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讲话，“你累了吧？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儿，我已经好多了，头不是那么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