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正在指挥着宫女侍弄碗筷,突闻一阵爽朗笑声,转身一看,李治抬步迈进安仁殿。武媚娘上前请安,“何事让陛下如此高兴?也说与臣妾听听可好?”
李治拉武媚娘坐下,“大喜,真是大喜!朕今日接到八百里加急,歙州守住了!”
“果真是大喜,臣妾恭喜陛下。”
“如此看来,这些叛军也绝非战无不胜的,歙州一战大辍敌军气势,实壮我军威。朕已下旨,除了愚昧无辜的百姓,陈硕贞、章叔胤等,杀无赦!”武媚娘心中一惊,脸色大变,眉头也慢慢皱紧。而李治仍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战况:“……实在是妙!真不知道那守城的将官是怎么想的,竟想到向全城百姓征集油料来浇灌城墙,这滑不溜手的,哪个爬得上?哈哈哈哈……这最绝的还是放火烧城,这熊熊烈火的,怕是神仙也不敢靠近。”李治神色飞扬。
武媚娘想了很久才开口:“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得李治点头,武媚娘接着说道:“臣妾以为,陛下应该留下陈硕贞等人的性命。”见李治变脸不言,武媚娘起身跪在李治面前:“臣妾妄言,还请陛下责罚。”
一阵沉默后,李治开口:“朕知道你不是说话随便的人,朕倒想听听,朕为何要留下他们一命?”
武媚娘想了想,说:“我朝以仁德治天下,先帝言:‘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此为训,不曾忘怀,因而天下太平。今民怨所起,定是阶下小人罔顾了陛下的恩意,而非陛下之罪。若陛下有心拨乱反正,理当究其原本,而非罪其苦者,如此便令苦者伤心而罪者逍遥了。臣妾妄言,恳请陛下慈悲为怀,留人性命,以彰天家宽宏大气,臣民定赞陛下仁德,绝不再做混乱。”
李治摇头,“媚娘自来伶俐,这次怎地这般糊涂?这是谋反,并非寻常罪责,朕若放过一个,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朕的江山从此便不会太平了。”
武媚娘惶恐,连忙磕头,“臣妾该死,求陛下恕罪。”李治只是摇头,并没有要武媚娘起身的意思。“不过你倒提醒了朕,这谋朝串位的贼子,必要杀一儆百才好。”他唤来身边的内侍太监,“告中书、门下,传朕旨意,定要活捉陈硕贞等人。”内侍应下。李治起身,“朕还有事,今日就不陪你了。”说完便走了。武媚娘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该说的都说了,以后会怎样,便看各自造化了。
初冬的太阳还带着一丝暖意,却也改变不了刑场冰冷的气氛。童文通被反手绑着跪在刑台上,对面不远处坐着的正是硕贞,她面上仍保持着威严,内心已是快崩溃了。几个副将已看不下去,他们不约而同地上前抱拳:“请陛下收回成命!”
硕贞强压住欲出的情绪,说道:“两千兵马,折损大半,全因他审度有误,若不杀他,怎对得起逝去的亡灵,怎对得起我军数万将士?”
“审度有误,陛下责罚便是,实在无需抵命啊。”一副将言。
叔胤也抱拳劝道:“现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战前杀将实在无易啊。”
硕贞犹豫不决,文博见此也抱拳而出,“陛下,童将军此番失策确有错处,但绝非其本意,童将军已然知错后悔,恳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犯。经此一败,军心必有所动荡,臣以为,当务之急则是要稳定军心,莫再乱上加乱了。”文博索性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饶童将军一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所有人都跪下了。
硕贞想着,不如便顺着这个台阶下去,饶童文通一命,这样便顺理成章,自己也不用想法子了。于是她开口说道:“既是如此,朕便饶他一命。”
“谢陛下。”叔胤欣喜,招手要一个副将去解开童文通身上的绳子。
“但是……”所有人都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军法如天,童将军确有错处,这军棍自是免不了的。来人,给我打八十军棍,以正法典。”硕贞此令一出,便有两个人拿着长棍走上了刑台,童文通会意趴下,不一会儿长棍便在童文通身上落下,噼里啪啦一顿好打。
行刑完毕后,硕贞又说道:“免去童文通主将之位,着其伤好之后,就去守城吧。”说完便起身离开。
“恭送陛下。”叔胤等人见硕贞走远,忙跑到童文通身边问询,童文通面色惨白,仍摇头说没事,叔胤要两个副将将他送回营帐好好养伤。经过文博身边时,童文通轻声向他道谢,文博微微点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童文通的身体还算硬朗,只休息了几日便去了城门处报了到,然后领着小队不停地在城外巡察,在这过程中,童文通并未抱怨一句。
弦月高挂,童文通手持长戟直立在城门口,硕贞孤身一人走来,童文通立刻向她行礼。硕贞左右稍顾,然后让童文通起身。“你还在怪我。”她说。
“不敢。”童文通低着头说。
“你在怪我。”硕贞走到他身边,“我又何尝不怪自己,明明不想你死,却又无能为力。”硕贞轻叹一声,“如今坐在这位子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牵制着我,可我不希望你我姐弟之间心生嫌隙,你,明白?”
“放心吧,硕贞姐。”童文通微笑。
硕贞这几日的烦恼瞬时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