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绣见崔义玄犹豫不决,便上前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不妨想想,一个昭仪,够资格遣动陛下身边的人吗?”
崔义玄惊,“你是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欸,我可没说是陛下的意思。圣意难度,我劝大人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得好。”
上官锦绣这句话倒提醒得好,若无皇帝首肯,怎会是他身边的女官外出带话呢?“我明白了,多谢上官大人提点。”
上官锦绣笑了,“我就是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崔大人,您前途无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还请昭仪娘娘在陛下面前替臣下多多美言才是。”
“放心吧,武昭仪重情重义,你对她有恩,她一定不会忘记的。”上官锦绣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给武昭仪复命了,崔大人就留步吧。”
“送上官大人。”送走上官锦绣,崔义玄立刻着手安排偷梁换柱的事。
上官锦绣回宫后将崔义玄的态度告诉了武媚娘,武媚娘万般欣喜。
夜,很深的夜,只有黑夜才能把黑暗遮挡得密不透风。阴冷的天牢,油灯上的火苗正在慢慢暗下去,一个守卫领着一个端着酒壶的守卫走了进来。硕贞听见他们开锁的声音,听见铁链撞击的声音,听见壶中美酒晃动的声音,于是她笑了,倘若这便是死亡的声音,那也太过美妙了些。
“是到时间了吗?”她听见守卫将酒具放在地上的声音,“也好,吃饱了好上路。”她转过身子,却见托盘中只有一壶酒与一只酒杯,她感到有些奇怪。
一个守卫为硕贞斟满一杯酒,“姑娘放心,这酒上道快,不会有痛苦的。”
硕贞不能理解,她既已被判斩立决,又为何变成了鸩毒?正在思量,那人见硕贞不肯接过酒杯,便提起酒壶向她走来,另一个人也向她走来。
“你们干什么?!”硕贞喝道。
“既然姑娘不肯自己动手,那就别怪咱兄弟了。”那人说完便叫另一个人强行打开硕贞的嘴,自己则将整整一壶酒给硕贞灌了下去。硕贞挣扎着,但却是徒劳无功的,她隐隐约约看见牢门前的油灯熄灭了。
一阵风吹来,油灯的的确确熄灭了。
次日午时三刻,李治亲赴刑场监斩,他下令满朝文武都要来观刑,“此后,凡犯上作乱者,下场皆如此妇,身首异处,永不超生!”
刑台离监斩台有些距离,李治并不能看清台上人的面貌。崔义玄上禀已验明正身,他将牌令递给李治,李治将牌令扔了出去,霎时间手起刀落。李治见不得这血淋淋的场面,他捂着自己的鼻口,赶紧离开了刑场。见李治离开并无任何言语,崔义玄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崔义玄因功被提为御史大夫,从此平步青云。
夜已深,除了值夜的宫人和禁军守卫,其他人已安然进入梦乡。三更天已过,空阔的安仁殿还透着幽暗的灯光,在这些宫殿中尤为打眼。
“玲珑,你去把那些大的都熄了,换两盏小的来。”寝殿的主人并未安睡,她面对着窗坐着,衣着朴素而又不失大方,头上也只是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一条青色的绢带从髻端垂下,远看实在与观中的女道无异。
“娘娘,人到了。”玲珑走到武媚娘身边,轻轻地说道。武媚娘起身向门口望去,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被斗篷遮得死死的,只有一双绣花鞋会时时从斗篷中露个头出来。她走到武媚娘身边,将斗篷摘掉,露出的是一张没多少血色的脸,左脸颊一条结着痂的鞭痕,嘴角也是肿的。她微微躬身行礼,“昭仪娘娘万福。”
武媚娘立刻将她扶起,眼角泛着泪,“贞姐姐,你受苦了。”
女子摇摇头,“全靠娘娘相救,硕贞才得以保住性命。”
武媚娘伸手想要去抚摸女子的面庞,女子却向后微微一躲,武媚娘心里明白,便也放下手。“姐姐有何打算?”武媚娘问。
“没有。”女子平静的回答让武媚娘诧异。“媚娘,我虽兵败,但此乃天意,不关人事。何况改换天地本就是难求的,时不利我,自然不可得。但是媚娘,从你我相识那日开始,我便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我陈硕贞做不到的事,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女子说完,便向武媚娘躬身行大礼,“请昭仪娘娘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硕贞感激不尽!”
武媚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将硕贞扶起,“姐姐教诲,媚娘定当铭记于心。”
陈硕贞此时也是泪流满面,她轻轻拭去眼泪,轻轻的说:“娘娘保重,硕贞,走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离开了安仁殿。
这一夜,硕贞想起了许多往事,有些还历历在目,有些却已记不清了。她想着,自己是身份最卑微的侍婢,却嫁给了身份最高贵的少爷;逃命当过道姑,也造反做过皇帝;自己是最幸运的,但也是最苦命的……
她想起了那年那天,濛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