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楚亦琳,楚国的四公主。
故事的一开始,应该从五妹——楚亦馨的死开始讲起。那日是林皇后的死祭,也是她的生辰,谁也没料想到,就在那日,她竟然葬身于大火之中。
她死后,最惊慌的莫过于我。并非是她生前我对不起她,而是因为我早已听闻父皇正准备撮合五妹与汪家世子,虽说长幼有序,我尚未婚配,但以父皇对五妹的态度,父皇定然会不顾秩序,让五妹嫁过去。五妹一死,三个姐姐又已经出嫁,两个妹妹太小,下嫁汪家的人选,非我莫属。
我不要!我不傻,不会天真到以为嫁过去汪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看多了嫁到番地的公主的下场,我不想过那种悲惨的生活,我只求嫁个帝都里的寻常官员,安生度日,偶尔还能进宫陪陪母妃。
我不知该怎么做,一直默默地等到圣旨下来的那天,我苦笑,终于还是等到这一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我平生第一次冲撞了父皇。我不顾一切地冲到御书房,这地方我是第一次进来,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皇,我的父亲,我跪倒在地“求父皇收回成命!”
他却头也不抬,厉声问:“何事?”
“女儿不愿嫁去汪家。”
“放肆!”他大声喝道:“这事岂容你任性!”
我向来知道他脾气不好,平日的宽容大度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但我仍然坚持“求父皇成全!”
他把一旁的茶杯扔在我面前“滚出去!”
在太监的催促下,我离开了御书房,却衣服反顾地跪在了门外,无论旁人如何劝说,我都不愿起身。
而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终是没出来再看我一眼。我并未感到意外,他的眼里只有林皇后生的那两个儿子,就连同是林皇后所生的五妹他都能如此冷淡对待,如此说来,这么多年,他待我确实算是不错了。
最终我是被母妃一路打骂一路扯回房中的,我一声不吭地看着在我面前板着一张脸的母妃,而后发疯一般地砸了房间的东西。
我沉默地反抗了几日,不吃不喝,母妃不愿我如此消沉,但也毫无方法,到最后只能威胁我“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我就带着你八弟陪你一起去了!”
我知道八弟是母妃唯一的希望,父皇对她的宠爱以及对我的关注不过是因为有八弟,如今她竟然拿八弟来威胁我“为何要逼我?”
“你毕竟是女儿家,日后也是要嫁人的。”母妃说得振振有词“你身为楚国的四公主,享受别人所没有的尊荣,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只是苦笑“母妃,你如何忍心要将我往那火坑里推呢?”
“怎么会是火坑呢?”母妃皱着眉“你若是嫁去汪家自然是富贵荣华享不尽,母妃这也是在为你打算。”
“母妃你真当我是如此天真之人吗?”我望着眼前这个狠心将自己女儿推入龙潭虎穴的女人“汪家势力蠢蠢欲动,远在万里的帝都都能感觉到,我嫁去那又何来的富贵荣华?若是汪家成了,我便是楚国的罪人,汪家的眼中钉;若是汪家不成,我便客死他乡了。两条都是死路,你该是如何的狠心才能将我送去那里?”
“你知道汪家蠢蠢欲动便好。”母妃终于失去耐心了“你父皇是让你过去监视汪家的,只要汪家被压下,你父皇绝不会亏待你的。”
面对母妃的突然变脸,我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为何是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母妃语气不善“要怨你就怨楚亦馨死得太早。”
“还有其他郡主呢?”
“你父皇信不过外人。”母妃冷冷地说:“要知道,若你嫁了过去真对你父皇有帮助,那你父皇自然不会待薄我和你八弟。”
那一瞬间我只想逃,我从未想过我向来敬重的母妃竟然只当我是一个可用作交换的货品,她把我交给汪家,换取更多父皇对她和八弟的宠爱。
“这是你作为公主的责任,你逃不掉了的。”
“好。”我转过身背对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我嫁。”
我不想转过身去看她此时的表情,生怕她露出的满意的笑容会将我打击地体无完肤。我在怨,但是并非在怨楚亦馨,而是这个被我称为母妃的女人,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为了自己与八弟的私利,这般轻而易举地将我送与他人。一直以来我坚信这个会永远保护我的女人,却将我伤得最深。
我心如死灰“女儿嫁便是了。”
我以为她起码会做做表面功夫,会让人传膳伺候,再不济至少也会安慰我几句。但事实证明我这真的只是奢望,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出去,想必是要去向父皇“报喜”吧。
“你连敷衍我都不愿了吗?”我轻声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我慌忙擦去泪痕。
“公主。”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栩岚走了过来。
我打算她可能会继续问下去的话“我饿了,传膳吧。”
看着桌上摆开的精致菜肴,我却觉得味同嚼蜡,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不少。
那日之后,除了父皇找过我一次,命令我必须为他在庸王府监视汪家人的一举一动外,再也没人来寻过我,也没人安慰我一句。
终究还是等到了我出嫁的那一日,如此盛大的排场,也不知是他们对于我这个女儿的愧疚,还是做给外人看的。
那个时候,赵家刚回家族的赵三公子——赵筠深送我到梓州,但我从未想到过,多年后竟又是他把我接回帝都。
那日透过轿子上薄薄的红帘,我似乎不经意间看到了五妹。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再细看,又并无那个人。我坐在软轿上苦笑,终究还是怨恨,怨恨父皇的无心,怨恨母妃的狠心,也怨恨楚亦馨为何要自杀。若不是她死了,我想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刚嫁到庸王府的时候,因为路程太过遥远,并没有普通女子出家后的省亲。我平日极少出房门,没什么机会与其余人接触,说起来和他们相处也没有太大的矛盾与利益冲突。大约是大家都忌惮着我这个远嫁而来的公主,汪潇祺的小妾与通房丫头都没有闹上门来和我哭诉,我想这也算是某一种变相地友好相处。总而言之,在梓州的这一个月里,我也算过得称心如意。
日子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但依然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公婆的不待见、姑嫂们的处处为难、府里人的时刻提防、丫鬟们的冷言冷语都让我觉得不舒服,而我却只能默默忍受。
这几日,栩岚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该给父皇修封书信过去了。我明白这小丫头的意思,我的母妃与弟弟在宫中,无论母妃如何待我,我都不能看着他们被冷落,而栩岚的爹娘也被父皇拿捏在手中,若是我们敢抗旨不尊,受伤害的绝对是我们最亲的人。
但我对庸王府内的一切真的不熟悉,只能随便写了一通,希望能应付过去。不幸的是,这封信还未离开我手中,便被我的丈夫——汪潇祺发现了。
既然已经被当场逮到,我自然无话可说,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他的模样。
“公主,你不需要解释一下这封信是怎么一回事吗?”他一举夺过我的信,笑得一脸的温和,显然他一早便知我会写下这封信。
“何须解释?”我漠然地说到“诚如你所见。”
他没有答话,展开信细读,尔后一笑“若是不懂,你大可来问我,若是这封信被皇上看到了,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人。”
“我无须问你。”
“你倒是硬气。”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赞扬“若是真不懂,你大可告诉皇上实话,否则你一心想要维护的人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我虽不清楚他的意思,但他一定知道我是父皇假借和亲名义派来的奸细。他的一席话我不知道能信的究竟有多少,但我竟然听了他的话,把信改了过来。
后来我收到父皇的信函,字里行间句句骂我蠢笨,却也真牵连到母妃与八弟,我想着终究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虽然因为一封密函,我与他之间闹得不愉快,彼此心中定会有隔阂,但这似乎丝毫不影响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尔后的时间里,他待我是极好的。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会替我在公婆面前讲好话,会在姑嫂为难时为我出面,他给足我所有的脸面,丫鬟们再也不敢再我面前多言半句,他处处体贴,看不得我受一点委屈与伤害。我总是嗤笑他啰嗦麻烦,却也心中却是一片感动。我想要爱上这样的男子,应该不难吧。
再往后,便是人们常说的好景不长了。或许是我做事真的太不小心了,半年后,信函又被人截下了,只是这一次截下信函的人是楚庸王。
“把世子妃带入牢房。”楚庸王一声不响地冲入我房里,随后又有几个侍卫闯入强行将我带走。
我虽不明所以,但皇家的脸面还是要顾及一些,我当下甩开几个侍卫,抬头与他对视“公公这是为何?”
他把信甩在我脸上“你自己心里清楚。”
看到信函,我忍俊不禁“不过是写给父皇的一封家书,何错之有?只是公公私拆信函,恐怕不太妥当。”
“少在这跟我牙尖嘴利的。”他大声地命令侍卫“带走!”
信是潇祺亲自教我写的,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只当他截了信函却未看,丝毫不畏惧他的做法,甩开侍卫抓着我的手,一脸傲气地走了出去。
只是我真的从未见过何谓大丈夫的手段。当我进到牢房后,没有收监、没有普通查审,只有严刑逼供,我想这便是男子放于表面的狠决,不是看谁最懂得如何杀人于无形,而是当面厮杀,成王败寇。楚庸王的确不是无能之辈。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很多,而被他悬挂在木架上的我并不搭理他,咬牙忍痛,任由他的长鞭打在我身上。出乎我预料,他竟然看过那封信函,可是竟然看过,知道信函上写的都不是真实的,为何还要将我抓过来?
我终究没忍住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为何要抓我?”
“虽然你写的都不是真实的,但你嫁到庸王府才半年,竟然就能写出这么多东西给你父皇,可见你也是聪慧之人。”他笑得极为阴损“潇祺这半年如此对你,还不能让你满意吗?为何还要这样背叛他?”
“我没有。”
“还说没有!”楚庸王一鞭子甩了过来“证据确凿!”
我忽然心底一冷,似乎有什么明白了过来。原来由始至终,一切都是个局。什么温柔体贴,什么情义相许都是假的,这半年来他所做的一切,等的就是这一天。等这一天抓到我的把柄,名正言顺地将我这个皇帝派来的奸细除去。
那一刻我笑得灿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没有再说话,发狠地将长鞭抽在我身上,我竟然笑了出来,没有哭喊、没有眼泪。父皇如此、母妃如此,他汪潇祺于我不过是因为一纸婚约而走到一起的丈夫,我还能祈求些什么?原来这世间,谁都靠不住,我终究是他们手上随手可弃的棋子。
不知何时我便晕了过去,只记得楚庸王的长鞭毫不犹豫的往我身上招呼,记得他刻薄的话语,再醒来时我已经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了。
夏季的闷热,地牢的潮湿再加上未及时清理的伤口,短短一日的时间,便能够要去我的命。
我不顾身上的疼痛,慢慢移动到牢房的草席上,平静地躺好。虽然一身的狼狈,但我决不允许自己死得太难看。我躺在草席上,面带微笑地闭上眼,总算都结束了。下一世,绝不要再生活在皇宫中,只求能投胎在普通人家里,父母慈祥、兄弟姐妹和睦,然后嫁个普通人,相夫教子,至此一生。
耳边传来一阵吵杂声,似乎有人在发怒,有人在喊叫,有人在哭泣。好吵!这便是地狱吗?怪不得人人都怕鬼怪,原来地狱的声音这般恐怕,怕是很多人都死得不甘吧。
“亦琳!亦琳!”有人在我耳边哭喊,好吵,别喊了,我好累。
“亦琳,醒醒好吗?”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嘶哑“别吓我了,我们不玩了,好吗?”
我好想拍开他摇着我的手,这声音非常熟悉,是我丈夫的声音,我忽然醒悟“我没死!”
我竟然没死,真是讽刺。眼中似乎有些温热的液体流出,明明没了反应,却依然能哭出来。
他们开始给我灌许多的汤药,我全数拒绝。虽然我无法反抗,但也许是我本身的抗拒,汤药全都被吐了出来。
这样一来一去,我竟然足足昏迷了将近一个月。奇怪的是明明我在昏迷中,却不知为何我能听到他们在我身边的动静。我知道汪潇祺将他母亲轰了出房门,拒绝让她进房里看我,这对于向来孝顺的他已是难得。还有奴婢们趁他不在房里时悄悄地讨论,他那日匆匆从外面办完事回来,正要回房里看我,却被一个侍妾挡了去路,一怒之下将府里所有的侍妾都赶出府里,完全不留一丝情面,大白天的任由那群人在王府门口哭得声嘶力竭。我知道他将梓州所有的大夫都请到了府里,只为我一人看病,但每个大夫都摇头,认定我会醒来已经不太可能了。我知道楚庸王来我房里与汪潇祺吵了一架,两人把我房里的东西能砸地都砸了,跪了一地的奴婢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也知道了,并非汪潇祺想将我置之死地,只是楚庸王必须让我死,而他,我的丈夫他完全不知情。
虽然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我依然无法放下心中对他的猜忌。我想我定是怕了,虽然知晓他待我真心,但还是不敢再像以往一样完全将心交给他,只怕再有下次,我会更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和他之间,毕竟隔着太多的东西,我无法跨越过去。或许是我已经不愿再跨过去。
一个月之后,我总算是醒了。虽然过了最初几日之后,他们已经可以为我灌下汤药了,只是灌了再多的东西也无法补足我昏迷这段时间所需的营养,我消瘦得厉害,自己看着都觉得极为恐怖。
我能醒来,整个庸王府的人分了两种情绪,一种极为开心,当然只有汪潇祺会觉得开心。其余人自然会失望,昏迷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死。然而汪潇祺的欣喜并未能维持太久,很快他便发现了我对他的疏离。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回来,我已经不想再像以前那般生活了。我觉得累了,连假装与他示好都不愿了,不论他如何讨好我仍是那副冰冷的嘴脸。
那****终于生气了,任凭他如何发怒,我一概不闻不问,只是安静地做自己手中的刺绣。他摔门而去,栩岚过来身边劝我,说了好多我昏迷那段时间他所做的事情。我轻笑,我明明都知道,不是吗?我明明知晓一切,却不愿接受,终其缘由,还是我太过胆小了。汪潇祺,对不起了。
我这身子算是彻底落下病根了,调养了好几月才稍稍见好。这几个月我那个丈夫都极少来见我一面,不过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我任何麻烦。宫里边也来消息了,父皇终究还是知道了我那几个月写给他的信函都是假消息的事情,一怒之下将母妃打了进冷宫,八弟还小就交给了赵皇后来调教。自此,我与皇宫那边完全撕破了脸皮。
我在梓州过的第一个新年,是逃亡。除夕那日,许久不见的汪潇祺拉过我的手向府外跑去,我虽不明所以却也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带着我飞奔。他骑着马带着我跑到凉州,那时候的凉州正在闹雪灾,环境并不好,但其实我清楚,这是我们能逃到的最远的地方了。他说这个新年我们不必在庸王府度过,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何种方法才让楚庸王同意我们离府,但出了庸王府我的确没有再感到那么压抑了。
那日席天暮雪下,我与他静静地站着,他用皮裘将我拥入怀中,良久才开口“亦琳,我们别这样,好吗?”
我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你都快半年没好好与我说过话了,我很害怕。”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我不曾听过的怯弱“我们回到半年前那样子,好吗?”
我低下头去,闷声回答“容我再想想。”
我原以为他会发怒,最终却只听到他轻微的一声叹息。
“对我公平点,好吗?”汪潇祺低声开口“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相信我。”
“潇祺,别逼我。”
“我知道你还未恢复过来,我给时间你好好想想。”他忽然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永远都在。”
我低头掩去眼中的微红“我知道。”
“亦琳,你为何会如此悠游寡断?”汪潇祺无奈的声音响起“不要再想了,好吗?我会一路带着你,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在凉州新年的那几日,也许是我一生中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没有了身份的束缚,我对他倒也没那么多戒心,不想去提及如今两家人的敌对状态,不想去想楚庸王是如何想将我置于死地,世间没有皇室、没有汪家,只有我们两人。我记得母妃曾骂过我是贱命,多少人巴不得生在皇家,唯独自己祈求能够过上普通的生活。如今看来母亲说得果真不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在我看来却是累赘。更何况是如今皇室与汪家之间相互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我更不想让自己卷入这场风波中。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竭尽心力地完成我的要求、纵容我的小脾气小任性,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他对我的好我一清二楚,我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做不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妥协,我投降。
汪潇祺,我们重新开始吧。
年钦二十三年二月廿一,我在庸王府生下我和他的孩子——汪祁弘。我觉得自此,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遗憾了,无论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
书中的戏码写到这就该结束了,但那毕竟是书籍,真实生活中总会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事发生。
无论我再如何不愿面对,终究还是等来了这天。年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楚庸王联合楚戴王策反兵变。
看着潇祺左右为难的模样,我不忍他如此矛盾,对于两位藩王的策反,我装作不知。
楚庸王战死后,我就知道终有一日我们都会失败,因为潇祺并不适合那个位置。他同我一般,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抱负,正如楚庸王所说的一样,潇祺太过妇人之仁了,没有那种杀戮狠决,他不是能够登上那个位置的人。
果然,那日潇祺带兵出战,便再也没有回来。赵筠深带着一群人闯入庸王府,迅速将庸王府查封,并收押了庸王府的所有人。但我的身份毕竟摆在那,楚国的四公主,没有人敢绑我,也没有人敢将我关押进牢房,我与众人一路同行,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凉州知州——林睿。
忽然想起来潇祺曾问过我“你可知五公主其实并没死?”
我当时直说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死呢?若是没死,那那日烧焦的那具尸体是谁?
潇祺却说我太天真了,楚亦馨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单纯怯弱。我一笑置之,我们做姐妹十多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如今看到站在赵筠深身后沉默的凉州知州,我微微笑了,在心中悄悄地说:“五妹,好久不见了。”
几年未见,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漂亮了。她真的是众多孩子中与父皇最为相似的一个,除去那双与她母后一般的眼睛,其余都与父皇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奇怪的是,明明与父皇这般相似的外貌,偏偏在加上那双眼睛之后,让人觉得她十分明艳,丝毫不似父皇那种多年算计的阴损。那种近似于中性的美丽,不是赵筠毅那种征战多年的刚毅,也不是我这般娇滴滴的柔美,怪不得在凉州任职两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性别。
到达凉州后,我将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好几日,除了每日有人定时送饭过来,我几乎不打开房门。弘儿每日都在哭闹,平日里都是潇祺在哄着他,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停止哭喊。他闹腾得厉害,我抱着他几乎整夜不能安睡。好不容易将他哄睡着了,房子里静悄悄的,似乎又看到了潇祺向我走来“亦琳,早点休息吧。”
“潇祺。”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只是如今再也没人会回答我。
我看了眼弘儿,思索良久后,才打开门对门外的侍卫说:“我要见林睿林大人。”
她匆匆赶到,我笑着问她:“为何会取名为睿?”
她却回答我“大约是微臣的父母亲希望微臣能聪明睿智。”
我笑了,恐怕是她想自己聪明睿智吧。我戳穿她的身份,她仍然不愿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我不再逼她,只是自言自语地与她说了很多。
她说,潇祺让她转告我,他是真的爱我。
我自然清楚,三年的相处,若我连这都看不清,那我也活得太迷糊了。他爱我,一如我爱他,嫁给他,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原本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话到口中,却再也没说出口。其实在得知潇祺死讯的时候,我便做好了要殉情的准备,我让她将弘儿抱走,若是有弘儿在,我怕我无法下定决心。
送走五妹后,我提笔想好好向她说明缘由,却发现原来有些事是我已经不想再提起的了。静坐了许久,最终却只写下了两句话:白绫三尺夺一命,情深几许付终身。
我平静地将白绫绑好,脑海中闪现许多人、许多画面。最终我看着刚刚弘儿睡着的地方,心中默默祈祷:孩子,娘亲对不起你了,请你原谅娘亲的懦弱好吗?
潇祺,你说过前路会有你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如今我便去找你。
我将自己悬挂在白绫上,踢开椅子,一切终于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