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
你要是在这里面找出一个男人来，那就把他当个虱子掐死好了。
——莎士比亚(《温莎的风流娘儿们》第四幕第二场。)
这几个人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的边缘上，这个地方对现在的美国人是非常陌生的，比阿拉伯的沙漠、鞑靼地方的草原还要陌生。这块崎岖不平的不毛之地位于尚普兰湖支流和哈得逊、莫霍克、圣劳伦斯三条河支流形成的中间地带。从我们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起，这里的人就积极地在四周建起了富裕而昌盛的殖民地，但这个中间地带却仍是一片荒野，除猎人和土著蛮人外，没有人到过这里。
由于隼眼和那两个莫希干人经常到这荒凉的高山溪谷中来，所以他们就像习惯了艰难困苦的人一样，毫不犹豫地朝腹地走去。他们艰难地跋涉着，时而靠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时而又沿着小溪向前进。走了几个小时之后，隼眼要大家休息休息，他们这才停住了脚步。他同那两个印第安人商量了几句，然后点起了篝火，像往常一样准备了一番，就在这里过夜了。
芒罗和海沃德学着那三个更富经验的同伴的样子也放心大胆地睡下了，虽说并不害怕，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等露水消逝，阳光驱散晨雾照进了树林，到处是一片光明时，他们才又开始了艰苦的跋涉。
走了几英里之后，前面的隼眼睁大了眼，更加小心谨慎了。他常常停下来仔细观察远近的树木，每过一条小溪，他都要研究研究小溪的水量、颜色和流速。他常怀疑自己的判断力，遇到这种情况便认真地征询秦加茨固的意见。有一次，海沃德发现虽然安卡斯对他俩人正在讨论的问题很有兴趣，但却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显得很有耐心。他真想和这位年轻的酋长谈一谈，听听他对今后的打算，但一看到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态，海沃德就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对他们中的长辈的才智是绝对信服的。最后，隼眼开了口，讲的是英语，他道出了目前的艰难处境：
“当我发现休伦人是朝北往回走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要沿着哈得逊河和霍里肯湖之间的谷地向前寻找加拿大河流，然后进入法国人的辖区。就是没什么经验的人也能看出这点。我们现在是在斯卡龙河附近，可是还没有找到他们留下的足迹。人的能力太有限了，连这么点儿判断力也没有。”
“上帝保佑我们不要出这种错误!”海沃德高声说道，“咱们往回走，仔细检查一下走过的路。安卡斯你怎么看?”
安卡斯看了父亲一眼，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态，一言不发。秦加茨固已经看到儿子的目光，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谈谈自己的看法。得到父亲的批准，安卡斯那严肃的面容不见了，脸上出现了智慧和欣喜的光彩。他像小鹿似的向前蹦去，跳上前面几英尺处的一个斜坡，兴高采烈地看着下面的一块土地，那块土地好像最近被身躯庞大的野兽踩过似的，泥土都翻了起来。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这不寻常的动作，从那得意的神态中看到了他们未来的希望。
“他们有脚印在这儿呢!”隼眼跟过去喊了起来。“这小伙子年岁不大可眼睛真尖，脑子真快。”
“也真够奇怪的，他什么都知道，可这么长时间却什么也不说。”海沃德站在一旁嘟囔着。
“要是不经允许就说话，那就更奇怪了。你们这些白人青年的那点知识都是从书本里看来的。用书本检查自己这点知识就觉得很了不起，以为就像和父辈赛跑一样，自己的本事已经超过了他们。可是在这地方，经验才算数，当学生的十分清楚这个，所以很尊重经验。”
“看!”安卡斯用手指了指南边，又指了指北边。他身旁两侧的地面上清楚地留下了人走过的印迹。“黑头发姑娘就是从这儿过去的。”
“猎犬也没有这么出色的本领。”隼眼跑了过去。“我们太幸运了，真是太幸运了。这下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跟着走了。哎!这歪歪斜斜的蹄子印不就是那两匹马的吗?酋长，留神看看有没有车子印。”他为这一新发现感到分外满意，笑着回过头来说道，“一会儿就能看到这个笨蛋是坐着车走的，他后面还跟着三双再锐利不过的眼睛。”
曲曲折折地追了四十多英里，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再加上隼眼那高昂情绪的感染，每个人的心里都燃起了希望。他们加快了行进速度，就像走在大路上的人一样，阔步前进，信心十足。如果有石头、溪流或硬土块遮掩了敌人的踪迹，隼眼的那双锐眼马上能在前面不远处找到新的线索，因此根本就耽误不了进程。他们坚信马古亚一定认为应当穿越峡谷，所以走这条路是不会错的。这个休伦人并没有忘记当地土著在摆脱敌人追击时惯用的伎俩，他经常在小溪、高地这些容易造假的地方造点假象或突然来个大转弯。可惜他的追踪者很少上当，还没等浪费多少时间，走多少弯路，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下午的时间刚过半，他们就越过了斯卡龙河并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继续前进。他们从一个高地上走下来，这里有一条湍急的溪流。突然间，他们发现精狐狸那几个人曾在这里停留过。泉水周围有几根烧焦的木头，地上扔着吃剩的鹿肉，树上被马啃过的痕迹历历在目。海沃德在距此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显然是女人休息过的地方，这不禁使他浮想联翩，科拉和艾丽斯一定在这儿休息过。虽然这块地方被人和马践踏得一塌糊涂，但敌人的脚印似乎到此也就终止了。
追踪那两匹纳拉干赛特并不难，它们好像漫无目的地寻找吃的东西，而且也没有人牵着。最后，和父亲一道追踪马蹄印的安卡斯发现了一些新留下的蹄子印，于是他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同伴。在大家研究了一阵之后，他已经找到了那两匹马，并且把它们牵了回来，马鞍破了，上面的垫子脏兮兮的，似乎好几天没人管了。
“这能说明什么呢?”海沃德面色苍白，眼睛不住地四下搜寻着，生怕周围的树枝树叶会把什么可怕的秘密揭穿似的。
“我们的目标快找到了，现在已经来到那群恶棍的领地了。”隼眼说道，“如果那个恶棍发觉后面有人追，两个姑娘又因为没有马骑跟不上他，那他兴许早把姑娘的头皮割下来了。但要是没人追他，又有这么两匹矫健的马，他是不会动她们一根毛发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想法真是我们白人的耻辱。要是认为明戈人会虐待妇女，当然用战斧割她们的头皮不算在内，那可太不了解印第安人，不了解森林居民的风俗了。他们是不会这么干的。我听说过法国人那边的印第安人曾到这些山里打过麋鹿，所以我们现在已进入他们的领地了。他们怎么会不到这儿来打猎呢?在这山里从早到晚都能听到从泰孔得罗加堡传来的枪声，法国人正想在英王的领地和加拿大之间开出一条新路。马虽然在这儿，可休伦人已经走了，咱们找找看，看他们究竟是从哪儿走的。”
隼眼和那两个莫希干人又以百倍的热情开始了新的工作。他们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周有几百英尺的大圆圈，然后每个人都分配一段进行搜索，但搜索了一阵却毫无结果。地上的脚印确实不少，可只是在周围转来转去并没有离开这个地方。隼眼带着大家又转了一圈，一个跟着一个，慢慢地走，最后回到中心点时，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这么狡猾，肯定有鬼!”看到那两个助手失望的神情，隼眼大喊了一声。
“酋长，得干到底呀，咱们从泉水那里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找。不能让这个休伦人回去吹牛，说他一个脚印也没留下。”
隼眼又头一个鼓起精神，仔细认真地搜索起来。每块石头、每根枯枝都被拨开，连落叶都被翻了过来。要知道，狡猾的印第安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足迹常常会很有耐心地用这些东西盖住每一个脚印。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灵活的安卡斯第一个完成了任务，最后他挖了一条水沟，把从泉水处流出来的一股污水引到另一条小溪里。狭窄的溪床露出来了，他俯下身仔细地研究起来。突然，这位年轻的战士惊喜地喊了起来，看来他又有了惊人的发现。大家围了上去，原来在他所指的那个被水冲过的地方，有一个鹿皮鞋踩出的脚印。
“这小伙子真是他同族人的骄傲，可也真让休伦人头疼!”隼眼惊异地看着地上的脚印，那神情活像个发现了猛犸的牙齿或柱牙像肋骨的博物学家。“可这不是印第安人的脚印!脚跟踩的力量太重，趾头是方形的，倒像是法国人走顿脚花色舞步时的脚印。那边山侧的那块石头前还能找到另外一个，也很漂亮。”
安卡斯到大石头那边去了，隼眼同秦加茨固一块研究起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的大小完全一致，隼眼脱口喊了起来：“这是戴维踩出来的，看来他又被迫换上鹿皮鞋了。”
“明白了，我现在把精狐狸耍的这些手腕全搞明白了。”隼眼说道，“那位歌唱家的本事就在嗓子和双脚上，人家逼着他走在前面，然后踩着他的脚印，学着他的样子向前走。”
“可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海沃德高声说道。
“至于那两个姑娘的脚印，”隼眼没等海沃德把话完就打断了他，继续说了下去，“我看一定是那个恶棍想了个办法，不让她们两脚沾地，直到他认为已经把敌人甩掉了才让她们在地上走。我敢打赌，往前走不了多远就能发现她们的脚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