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1)
弗鲁爱林:“把看管辎重的孩儿们都杀了!这分明是违反了战争的规矩——哪儿看见过——你听着——这样卑鄙无耻的勾当!你凭良心说句话,看见过没有?”
——莎士比亚(《亨利五世》第四幕第一场。)
人们好像是中了什么魔,原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了,眼睁睁地看着马古亚这个敌人带着他的俘虏朝树林走去。可当他们一消失，这些人立刻又被强烈的感情激动了起来。安卡斯一直站在高处，两眼盯着科拉远去的身影，直到她衣服的颜色和树林的色彩融为一体时才走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走进一间茅屋，准备认真地思考一下，他刚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几个神情显得更为严肃、目光更为敏锐的战士看到了他走过去时眼里闪着的怒火，于是便跟了上去。女人和孩子们被驱散了，塔麦南和艾丽斯也被人搀扶着走了，整个营地里的人就像一窝受到骚扰的蜜蜂，等待着蜂王出来带它们做一次重要的长途迁徙
后来，有一个年轻的战士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迈着严肃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来到从平台石缝间长出来的一株小松树前。他伸手剥下了一块树皮，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屋里。不一会儿，第二个人就来了，他把树枝全都打掉，只剩光光的树干。第三个人来了，他用深红的颜料在上面涂了不少道道。这是酋长们用来表示要打仗的标志，看到这标志，屋外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心里很忧郁也感到很不安。最后，安卡斯出现了，他身上的衣服统统脱去了，只剩下皮带和绑腿，半个脸涂成黑色，看上去很是吓人。
安卡斯迈着威严的步伐缓缓地朝松树走了过去。到了树前，他绕着树有板有眼地转起圈来，一边转着，一边唱着战歌，那样子颇像古代的一种舞蹈。而这支歌听起来很狂热，也没有什么旋律可言，音调或者极高或者极低，时而消沉幽怨，时而又如泣如诉，唱到动情处，那声音真可以同林中鸟儿的婉转啼鸣相媲美，唱着唱着，音调突然一转，变得深沉有力，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歌词很简单，而且多次重复，一开始是对神的祈求和赞美，然后过渡到向战士提示他们肩负的责任。从头到尾充满了对大神的依赖。这首颂歌的含义丰富音调优美，若将歌词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的：
马尼托!马尼托!马尼托!
你是多么伟大!多么仁慈!多么睿智!
马尼托!马尼托!
你是多么公正
在天空,在云端,
啊!我看到陆离斑驳的斑点,
红的,黑的:在天空里,
啊!我看到重重的乌云
在树林里,在天上,
啊!我听到呐喊,听到长啸,听到呼嚎:
在树林里,啊!我听到了
响亮的呼叫!
马尼托!马尼托!马尼托!
我软弱,你强大;我愚笨__
马尼托!马尼托!
给我帮助,给我力量。
唱到每一段终结的时候,他都要把嗓门提高,声调拉长,这倒是很符合这一段所传达的情绪。第一段的结尾表现的是对神的敬仰，很庄严；第二段带有描述的性质且不乏警告的意味；第三段则出现了那著名的战斗呼喊，而从这个年轻战士口里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把战场上的一切可怕的喊叫声集合在了一起；第四段和第一段意思差不多，是对神的敬畏和祈求。这首歌一连唱了三遍，同时他也绕着树跳了三圈。
他刚转完第一圈的时候，一个很受族人拥戴的酋长也神情严肃地随着他跳了起来，他也是一边跳一边唱，曲子是一个，但唱词却不同。在场的战士不甘寂寞也都相继跳了起来，直到最后连那些有声望有权威的人也都卷进了这场骚乱之中。人们发了狂，在那喉音低沉的歌声里酋长们的面目显得分外狰狞可怖。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安卡斯大喊一声，把手中的战斧剁进了树身。这个举动预示着他要在马上进行的讨伐中担任总指挥的角色。
这个信号的出现唤起了这个部族沉睡已久的战斗激情。百十多个年轻战士一窝蜂地朝着这个假想的敌人冲了过来，以前由于年轻，他们一直处处克制着自己，现在不同了，个个都挥着手中的战斧和利刃把松树一块块地砍掉，最后只剩下树根立在地上。在这阵骚乱中，他们狂热到了极点，对着树干把战斗中要采取的无情手段都充分地演习了一遍，似乎这棵树就是活生生的敌人。有的树枝被当成头皮割了下来，有的遭斧削，有的被刀刺。总之，他们的欢欣，他们的凶狠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看来这次讨伐将是整个部族的一次大行动。
安卡斯砍了那一下之后就走出人群。他抬头望了望太阳，太阳刚好落在远处林子的树巅之上，按照约定，现在可以同马古亚交手了。他大喊一声，又做了个手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大家。情绪昂奋的人们立刻终止了战斗演习，尖声叫着，欣喜若狂地准备着投入到一次更为危险的真正战斗中去。
整个营地随即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涂好花纹，拿好武器的战士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好像他们根本不会再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会爆发出来似的。那些妇女唱着各式各样的歌曲从屋子里跑出来，欢乐的歌声、悲伤的曲调奇怪地搅合在一起，也说不清哪种情感占了上风。不过，没有一个人闲着没事可做。有的人拿着最心爱的东西，有的人照顾着自己的孩子，还有的人搀扶着老弱病残，大家向山边那片绿葱葱的树林走过去。神情泰然的塔麦南这时也朝树林里退去。刚才他和安卡斯交谈了几句，话虽不多但却很动感情，他真舍不得同安卡斯分手，仿佛这个年轻人是他失去多年刚刚找到的亲儿子。海沃德把艾丽斯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正在四处寻找隼眼，他显得兴奋异常，渴望着即将来临的战斗。
隼眼对这首战歌，对这种战前准备是非常熟悉的，眼前的情景并没有引起他的多大兴趣，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那些要和安卡斯一起奔赴战场的战士，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究竟有多大本事。看了几眼之后，他心里便感到了由衷的喜悦，部族中所有的战士都已经服赝了安卡斯的力量。这之后他便派了个印第安小伙子去把他的鹿枪和安卡斯用的长枪取来。他们在进入这个营地之前就把枪藏在了树林里了，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来如果他们做了俘虏，枪不至于落入对方手里，二来可以使人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是落难之人而不是手拿武器能防卫能抵抗的战士。他派别人去取他那心爱的武器，这说明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也是谨慎小心的。他心里清楚，马古亚不会是一个人到这儿来，树林的边缘地带一定藏着休伦人的奸细，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他自己亲自去取，那危险可就大了，说不定会把命送掉的。派个小伙子去就好多了，只要那只枪没有被发现，就出不了什么危险。当海沃德来到身边的时候，他正等着那个小伙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