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白黎过来敲璇玑的门,“璇玑,你醒了么?”
璇玑一向起的早,如今已经收拾妥当坐在窗前看师父留给他的道经,听见白黎敲门就走过去把门打开,再见面,白黎已经换了一副装束,里面一件淡紫色的长袍,外面罩了银灰色的狐裘,腰间系了比目鱼玉佩,散开的头发也用玉冠束住压定,走在街上,分明是一个打马游花的贵公子模样。
大冬天的,手里还提着一把玉制镂空的扇子,纵使天气不论,你确定那把扇子真的能扇出风来么?
白黎把扇子在手里一磕,随即笑道,“璇玑,今日我们要去拜访一个故人,你快换身衣服,咱们这就动身。”
这么没由头的话也只有他能说的出来,既没说去哪,也没说去拜访什么人,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巴巴的去换衣服?
璇玑没好气,“贫道两袖清风,除了道袍,就是身上这件淡绿色的衫子,哦,还有那件碎花棉袄,你打算让我穿着那件去么?”
“……”
“再讲,你连去哪都没说,就这么拉着贫道去,说句不中听的话,”璇玑低头拍拍袖子上的尘土,“贫道好像和你不熟吧?”
“……”白黎何曾见过璇玑如此伶牙俐齿的样子,愣了好一会才道,“今日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惹你。”
璇玑也自觉失言,可是心中那种无端的愤怒没法排遣,只能借着这个由头发作出来。
昨晚午夜梦醒,璇玑起身独坐,突然发现窗户开了,冷风和月光一齐灌了进来,
房间里顿时铺满一层凉凉清辉。她原先是想去把窗户关上的,可又觉得这月色实在可爱,也就放下了念头,重新走到桌前坐下。
坐下来之后才发现月光一角,一张信笺在桌子上展开,金黄的一个“回”字在纸面上浮动,空气中隐约是那种欢情香的香味,看来和白黎手中的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是谁把这信笺放在了桌子上?这个回字又是什么意思?
是回来?回家?还是回头?
璇玑百思不得其解,撑着桌子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不坐了,重新裹了被子,在床边挑了一盏油灯,就着灯光翻看经书,这一看就看到了天亮。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情烦郁的时候,就会看书凝神静气。
平时只要翻几页就能静下心来,今日不知怎么的没有效果,还连累了不知就里的白黎。
璇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你说话。”
白黎吸溜一下鼻子,用扇子抚了下鬓角,“没什么,今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故人,这个人也许能带我们进皇宫,所以还是去一趟为好。”
“嗯,走吧,对了,陆锦呢,他不去么?”
“他?”白黎笑道,“你不用管他了,昨天他说宁愿饿死也再也不吃粉果了,居然真的饿了一天,晚上想出门去百姓家偷点吃的,被我当场抓住,下了个昏睡咒扔房里去了,估计现在还不醒呢!”
璇玑点头,天地自有法则,妖精修行期间更要步步小心,取而不告是为盗,何况还是寻常凡人家里,这对于修行是极为不利的。
“我们马上去的这个人家很有钱,估计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给那小鹿精带回来一点就是了。”
“等等。”
“怎么了?”
“你不是说让我换件衣服么?”璇玑眼里的笑意加深,“穿着这身去,就不怕我丢了你的脸面么?”
白黎连忙告饶,“我是随口说着玩的,岂能当真?再说真正的美人儿,布衣荆钗也难掩国色天香。”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说了,赶紧走吧,那人该等急了。”
欢情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也是达官贵人们最常去的温柔乡,英雄冢。那里的姑娘美貌多情,能歌善舞,调情的手段更是一等一的高超,只要是进去的客人没有不流连忘返的。
璇玑和白黎现在就站在欢情楼的门口。
璇玑虽然是涉世未深,但也不是毫无见识,以前沉璧师姐在小说本里经常看到青楼花魁相会风流书生的戏码,有一次说是要去瞧瞧那花魁的模样,硬拉着璇玑来过这欢情楼,两个人都是男人家打扮,自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岂料那青楼老鸨是何等眼力,一瞧这女扮男装的就把她们轰走了,连门边都没能摸进去。
这次的老鸨还是原来的那位,穿着大红的袄褂,相貌比起几年前居然一点也没有变样,看见白黎过来就行了个礼,笑嘻嘻的叫了声“白爷。”
白黎的语气很客气,“嗯,秦么么,这几年不见,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老鸨笑得粉直往下掉,“托白爷的福,一向都好,主人已经在等着了,白爷还是赶紧进去吧。”说完又对璇玑道,“外面冷,姑娘您也赶紧进去吧。”
白黎的面子果真大,璇玑现在一身女装,老鸨居然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让她进去了。可见,白黎和老鸨口中的这个主人关系匪浅。
一进大门就是个宽阔的大厅,里面张灯结彩,器物上缠着丝绸扎成的花卉,一片姹紫嫣红的繁华景象。
欢情楼里是不灭烛火的,哪怕是青天白日,楼里也点着各种造型别致的蜡烛,四周用厚厚的帷幕遮住,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青楼,是没有白天的。
和客栈里所见到的一样,大厅里没有客人,楼里的姐妹们时间空闲,三三两两的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聊天,不时听见女子如黄莺出谷般的娇笑打闹声。单听这声音,就不枉这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声了。
舒眉远远看见楼下的白黎,以为是来了客人,正想着大清早的谁这么猴急,正要下楼招呼,后面的璇玑也跟着进来了。
咦?姑娘?舒眉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长相颇佳的姑娘,带着个美人儿来这种地方,这位公子到底是来逛青楼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舒眉,这位公子你就不要下去招呼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招呼她。”说话的是黄立,平时跟她交好,这时才出言提醒。黄鹂是欢情楼的老人了,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舒眉还想问什么,楼里的烛火突然灭了。
大厅正中的圆形台子边缘忽然亮了一圈幽蓝灯光,然后又是一圈,叠至第九层,萧音渐起,台上突然出现了个盛装的女子,白色的广袖舞衣,袖口处勾勒出浅粉莲花,领口腰带俱是金色,下摆绣着蓝色水动波纹,此时正捧着一朵莲花翩然起舞。
女子的舞姿灵动优美,白纱飘飞之处,绝色的容颜在其中若隐若现,添上眉心中间精心描摹的一缕莲花红痕,清纯中透着艳丽,在这蓝莹灯火中,更显出一种逼人的风韵来。
大厅里寂静无声,只有如水般的萧音弥漫,欢情香慢慢渗透在场每个人的鼻息,呼吸之间都是醉人的芬芳。
白黎往台子这边走近一些,含笑站定,轻轻唤了一声,“未央,我回来了。”
未央闻声而止,捧着那朵莲花走下台来,将莲花递到白黎手中,“白黎,我终于等到你来了,这曲九天莲华舞,你觉得如何?”
白黎顺手接过,莲花在掌中慢慢旋转,“这曲舞,也只配你来跳。当年我送你这朵莲花,就是想看一场这样的舞,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未央脸上露出微笑来,“就为了你一句话,我整整练了五年。五年,白黎,我们已经分别五年了。”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璇玑真的没有打断那两个人的意思,等了半天还看见他们不讲话,不得不清咳一声,“不好意思,两位,能烦扰一下再多点几个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