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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府出戏(一)

第二天一早,洛茵没有睡到日上三竿,卯时三刻就爬了起来。

今天是洛家班去李府出戏的日子,虽然她去了也不会给戏班带来帮助,但是只要她不惹事,冲着养父撒撒娇,应该还是能去的。

上一世她就不曾去过这户人家,这一次她可不能因为赖床而错过了。

虽然目前看来自己是重生到了小时候,但是由于昨天白莹莹那与记忆中不相符的性格,让她生出了一些疑惑。也许这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重来一次,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来确认自己的处境,如此才能更好的选择如何帮助洛家班。

洛茵虽然并没有起晚,却也起的并不算早。此时在第二进的院子里,早就已经有人在忙活着今天出戏的事情了。

“手脚都麻利点儿,没吃饱饭还是咋的?今儿个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毛手毛脚的把东西给摔喽。这可是李府头一次点咱们班子的戏,要是因为你们给弄砸了,小心你们的皮!”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指挥人手搬东西,一边分派任务一边嘱咐大家伙儿小心手里的物件,那些可都是精细物件,也都是今天去出戏需要用到的东西。

“六爷,这就是摔了我们自己也不能把这精细物件给摔了啊!昨天才因为这事罚了顿晚饭,这还能没点记性?”

“就是六爷,咱也不是新手了,都在班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您啥时候看着过我们哥几个失手?再说这些东西可是我们的命根子!摔了它我们自己还心疼呢!”

几个与八字胡差不多年纪的汉子听了他的话,纷纷出声附和,手里还抬着装有二胡、唢呐、汤锣等乐器的箱子,边说话边将手里的东西送往院外的板车。

胡六闻言满意得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心想班子里也不都是不靠谱的人。

直到看着人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才提步往大门口走去。

边走他边在想着,等下到了李府,若是一去就得开锣,怎么才能巧妙得把花旦戏往后推,还不会对戏班造成坏的影响。昨天那凤冠摔的不轻,虽然好几个人一起熬了一晚上,总算是修整好了,可是这人困马乏的,急吼吼的上场也未必有好的表现。

洛茵从房间往大门口跑的时候恰好撞见沉思着的胡六,便甜甜地唤了声:“胡六叔好!”见他仍旧在沉思,并没有抬头看自己,就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继续朝门口跑。

胡六是洛家班的总管事,跟洛祁贵是同乡,同时也是上一世对洛茵很好的人。说起来这两个人还有些同病相怜,洛祁贵从春熙班出来自己组建戏班子的时候,恰逢胡六被诬陷偷盗,被赶出了掌柜的酒肆。胡六是做久了的掌柜,算账、平衡收支是一把好手,加上两个人有着同乡的情谊,便一起携手组建戏班子。

“嗯……”胡六正沉浸在思绪中,就顺口答应了,待反应过来是个不曾听过的声音,才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绝尘而去的小身影。稍一寻思,就明白了是昨日洛祁贵捡回来的小女娃,不由得就摇头失笑:“这丫头。”

“爹!”

洛茵一到门口,就看到了那穿着天青色衫子的挺拔身影,喊了一声便扑到了洛祁贵的身上,抬起头闪着大眼撒娇:“爹爹今天是要出门吗?带我去好不好?”

洛祁贵正在看着学徒和乐师们将需要用到的器具往车上搬,不留神间被洛茵一扑,吓了一跳,听及此便佯装生气,板着脸唬道:“小孩子家家的就应该老实在家里呆着,那李府又不是菜场,是随随便便能去的吗?”

洛茵前一世与洛祁贵相处十年,就算不是朝夕相处也相差无几,此时自然是不怕他的,本想直接凑上去撒娇,但是转念一想,这一世的她才与洛祁贵相处一天,若是那样肆无忌惮的自来熟,恐怕洛祁贵就会对她出现在洛家班的目的和动机有所怀疑了。

于是她便“失落地”垂下了眼睛,闷闷不乐又有些怯怯地应了,对洛祁贵说了句:“女儿会在家等爹爹回来,爹爹路上小心。”

然后便咬着唇,似是恋恋不舍的往回挪着步子。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数,一,二,三……

果然,在她数到三的时候,洛祁贵就无奈的把她拉了回来,将她从地上抱起,说教道:“罢了,趁着年纪小,今日带你去见见世面,以后可不能这般没规矩!”

洛祁贵说完就看到了怀中女孩儿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的气闷就少了一些。

昨日的那件事情说大不大,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是凭着他的经验和眼力,哪里能看不出那背后所隐藏的事情?这人大了,心也就跟着大了,各种小动作也开始冒头了,那孩童般的天真稚嫩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洛茵的头,抱着她走向了驴车。

洛茵眯着眼睛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她所知道的关于这李府的事情。

这李府说白了并不算什么官宦、权贵人家,但是没奈何有个极有出息的女儿,嫁了京里的大官,连带着整个李府在这城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跟大多数的权贵人家一样,家大业大,人口多,各种活动的由头就多。就好比今日,就是李府二夫人的四十岁寿辰,这等喜庆的场面自然是少不了叫戏班子去的。

这扬州城里别的不说,叫得上名的戏班子还是有好几家的,然而李府偏偏点了这来扬州城落脚不过个把年头的洛家班,自然是有原因的。

洛祁贵是从京城春熙班出来的,所带的洛家班自然也属于京戏的一支,戏班里的学徒多数学的也是京剧。而扬州这里属于淮南一带,较为流行的是昆剧,多数戏班主打为昆腔。

然而李府二夫人是从北边来的,偏爱京腔,于是天大地大寿星公最大,便将这项光荣的差事派遣在了洛家班的头上。

洛宅所在的地方是在平民聚集的城西,而李府则是在富贵人家聚集的城东。马车晃晃悠悠好一会儿才到了地方,要不是洛茵心里在想着事情,还抽空冲洛祁贵撒娇打滚,保不齐就睡过去了。

拉开车帘,洛茵动作迅捷的跳下车,回头的时候恰好撞上洛祁贵略微责备的目光,赶紧讨好的笑了笑,凑上去可怜兮兮地抓着他的衣角摇了摇。

惹来对方无奈的一笑,她便又喜笑颜开的去看后面那一驾驴车上装的乐器、衣服和行头等物件。

几个同行的人都速度极快的将东西卸了下来,然后分出两个人又打着驴车回去接人。且不论平民养马有诸多限制,就是那相应需要负担的费用就不是现在的洛家班能轻松支付的,因此洛家班与众多平民一样,多使用驴车。

然而虽然有驴车,却也仅有这么两驾,来这么远的地方时便会分成两到三次来往接人。

洛祁贵打头阵来安排各项事宜,胡六垫底处理突发事件,两个人分工明确。又因为洛祁贵腿上有伤,需要在这等权贵人家的主人面前介绍戏目时,便都是胡六上,若只是与管事等人打交道,便是洛祁贵来。

李府的管事已经在侧门处等着了,因为重要的事情之前就已经商议妥当,洛祁贵便只是与其简单的交涉几句,就开始张罗着将东西往里面抬。

虽然有李府的小厮出来帮忙,但是这些东西里有精细物件,外行人手脚没轻重,便还是戏班子里的人亲自动手,好在头一批来的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很快就将东西都搬到了搭建戏台子的地方。

这时候,戏班子的其他人也都到了。

洛茵一直跟在洛祁贵的身边,并没有四处乱跑,戏班子人来找洛祁贵报道的时候她就抬眼向着一行人看去。

首先看到的就是因为熬了大半夜眼睛有些血丝的白莹莹,虽然脸色不太好,精神却是不错。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等富贵的人家唱戏,对于向来有些自傲的白莹莹来说,自然是件喜事。虽然昨天因为凤冠的事情给这喜事蒙上了不大不小的阴影,却并不妨碍她有些飞扬的神采。

何采莲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姿态,也许是跟擅长的角色有关系,她并没有白莹莹那股子张扬的劲头,反而处处都透着一股江南小女儿的柔弱。

洛茵想了想,如果跟上一世一样的话,白莹莹家是落难的北方人,而何采莲却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白莹莹最擅刀马旦以及花旦,而何采莲则多数唱青衣,也就是正旦。

转眼便看到了沉默内敛、一脸平静的穆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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