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快恢复了寂静,牧心想着,假如自己回去之后再写这封信,岂不是还得再冒一次闯进方家的危险?反正安敏洋房间里也有纸笔,自己倒不如就在这将事情原委写清楚,然后直接放在他床头就好了。
经过前两次的打探,这家伙晚上睡得还挺沉,只要自己手脚轻些,应该就没有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当牧心小心翼翼的将地道口打开,她听到了安敏洋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她眯着眼看了看屋里没人,房门也闩好了,便轻手轻脚的从床底爬了出来,径直走到了书桌边。还好,砚台里还剩有一些用余的残墨,她蹲在地上,伏在椅子上一笔一划的写道:昔日方莫两情钟,双双私奔非私通,望君念其心良善,出手救其水火中。
她写完之后,又念了一遍,虽然平仄什么的狗屁不通,但是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希望安敏洋看了之后能改变主意吧。
她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将笔纸砚都放回原处,然后拈着纸条,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安敏洋的床头,将纸条轻轻的放到了他的枕边。然后,她正准备重新潜回地道,却突然感觉到有一根手指轻轻的勾住了她的衣袖。
“啊——”
牧心硬生生的将一声惊呼咽回了嗓子里,触电般的向后跳了一大步。她沁出一身冷汗,慢慢的向床上望去,惊恐的看见安敏洋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不是那个——”安敏洋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皱起了眉,“被高云岚拐卖的那个小姑娘吗?你这是什么打扮?出家当尼姑了?”
牧心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一面之缘,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安敏洋居然能一眼把乔装后的自己给认出来。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您认错人了吧?”
安敏洋笑了笑:“我认错人了?那我现在就叫人过来给你验明正身,如何?”
牧心连忙求饶道:“不不不,求您别这样,我一不偷二不抢,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她一边求饶一边揣度,看得出来安敏洋是个好恶分明的人,而且手段颇足,自己在他面前撒谎,那就等于自寻死路。还不如就此和盘托出,说不定能够取得他的信任。
安敏洋拿过那张新写的纸条,慢慢念了一遍,问道:“你是方敏石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为他打算?”
没办法,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牧心原原本本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穿越的部分——说了安敏洋也听不懂。
安敏洋先是觉得匪夷所思,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经历,我相信,可是你说我卧室的床底下有一条通道通向方敏石家?这怎么可能?”
牧心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事实。安少爷,我说的全部是真话,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安敏洋的表情,见他脸上的肌肉逐渐舒缓了下来,心里也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安敏洋又问道:“你既然好不容易逃出了伍家,又为什么要冒着危险为方敏石来回奔走,甚至不惜潜入我的府上——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去送官吗?”
牧心一时也有些说不清楚,也许是方敏石为她花的那五百银元让她至今觉得有所愧疚,也许是方敏石一贯的软弱忍让使她动了为他拔闯的念头,也许是方敏石一直对她的温暖态度让她觉得不能失去这样一位挚友——总而言之,为他冒险,她觉得值得,而且应该。
安敏洋沉默良久,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样吧,你带我走一遍地道吧。”
牧心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方敏石那儿有人守着,今天晚上是孙可良。要是我被他看见,那就完了!”
安敏洋扬起嘴角,轻轻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了,你现在是胡路娃,又不是郭小翠,他能拿你怎么样?”
牧心一时间真是又惊又喜,但同时也隐隐的有些担心,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他们问起我的身世,我还是会漏馅啊。”
安敏洋拍拍衣衫站起来道:“还是那句话,有我在呢,怕什么。你不是秦凤荃的表弟吗,那就继续当呗,有不服的,你让他来找我。”
牧心差点给安敏洋跪了,真是霸气外露啊,果然有身家就是不一样,说话底气不是一般的足。
安敏洋俯身看了看床底,见那儿果然有一个洞口,不禁叹道:“我床底下竟然有一条暗道,住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牧心道:“我想方敏石一定不知道有这条暗道。”
安敏洋点点头,低声道:“那就让他继续不知道吧。”
他轻轻走到门口,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闩拿掉,把门打开。
“哎哟!”躲在外面偷听的吕自胜差点一个趔趄撞进屋来,他扶住门框,讪讪笑道,“敏洋,我是担心你……”
“我最讨厌别人听墙跟了,下次要是再被我抓到,你就一定要掌嘴!”安敏洋一脸严肃的警告他道,“还有,这么冷的天,你大晚上的居然不披件披风,你想死啊?”
吕自胜摸了摸鼻尖,走进屋子,顺手把门掩上道:“我死不死的不重要,但是这位姑娘怎么办?——敏洋,高伍两家的事你到底还管不管?”
安敏洋轻轻笑道:“管,当然要管。”
吕自胜皱眉道:“怎么管?”
安敏洋笑道:“这还不简单?从库房里挑一件好宝贝来,送给高家,让他们不追究此事,不就行了?”
吕自胜摇头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安敏洋笑笑:“盘根错节的关系,当然可以可以一刀斩断,那是最麻利方便的。只是慢慢的把他解开,才是最有趣的。”
吕自胜很清楚安敏洋的脾气,他这个人对一件事情,要不就是漠不关心,要不就是专心致志。而且,他一旦来了兴致,那是谁也阻拦不了的。
“那你是想?”
“要我出手去解决,未免太跌份。倒不如劳烦这位小兄弟替我跑跑腿。”
吕自胜原本在门外已完完整整的听完二人的对话,此时自然明白安敏洋的意思,便接过话道:“那这位小兄弟可是需要一个可以公开的身份呢。”
安敏洋转身问牧心:“你想要个怎么样的身份?”
牧心犹豫片刻,答道:“我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师父,我想正式的拜师学艺。”
安敏洋看了一眼吕自胜:“你给他挑一个师父吧!”
吕自胜笑道:“易夏伍赵四家,伍家第一个被排除掉。至于易家,那是历史最悠久,也是曾经最辉煌的一家,此门中人大多基本功非常扎实,以说传统段子为主,甚少创新。他家的条件比较好,一般表演的时候都是要预先搭好棚子,放上条凳,主要观众是比较念旧的中老年观众。他家的收徒标准非常严格,要考核口齿、身段、现场反应等等方面,还要求会贯口、快板、京剧等基本功。——我觉得易家也可以被排除了。”
牧心的脸有点挂不住,不停摆手道:“我现在也是在很努力的练习基本功哈……”
吕自胜没搭她茬,继续道:“夏家呢……是后起之秀,夏家的艺人很喜欢说新段子,但是水平很不稳定,时好时坏。夏家的师父夏远新今年只有三十五岁,算是年轻有为。至于赵家呢,水平算是和伍家不相上下,但是经济状况要好一些,因为赵一国比较懂得为人处事,所以参加的堂会比较多,拿的钱也多些。依我看还是选赵家好些,一来他家和伍家有过节,二来是赵一国比夏远新要老练得多,你跟着他,前途会比跟夏远新要好。”
这可真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