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现炒了几个热菜，然后将酒温好，恭恭敬敬的送了上来，然后便很识趣的走开了。
牧心无心吃菜，给吕自胜倒了一杯酒，说道：“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走开了，你可以说了吧？”
吕自胜举起酒杯，但是并没有喝，又放下了。
“牧心姑娘，其实敏洋真的没有恶意，他并不想害死高云岚，也不想坑高家二小姐一辈子。”
牧心轻声道：“说重点。”
吕自胜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道：“你知道高家大小姐嫁的是个什么人家吗？”
牧心摇头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吕自胜笑笑道：“她的丈夫是邻城魏家的三少爷，比她大二十多岁，且性情暴虐，只要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会拿她当出气桶。她结婚三年后仍未生育，她的丈夫便又纳了两个姨太。那两个姨太都生了儿子，成日里趾高气扬，不把她当一回事呢。”
牧心皱眉道：“她怎么说也是高家的大小姐，怎么会嫁给一个能当自己父亲的人呢？”
吕自胜叹道：“那魏三少爷之前也是娶过妻子的，也是位千金小姐，只是那姑娘忍受不了他的暴打，成亲半年后便投井死了。这事儿闹过之后，远近的大户人家便没有一家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可是他毕竟又是堂堂的少爷，也拉不下脸去娶一个小家碧玉当自己的正房太太。直到后来，他找到了高家，这才娶到了高家大小姐。”
牧心不解道：“既然这位魏三少爷的名声如此之臭，为什么高家还愿意把大小姐嫁给他呢？”
吕自胜低声道：“你现在的身份是说相声的，为什么高家还愿意把二小姐嫁给你呢？”
牧心恍然大悟道：“难道——大小姐的婚事也是场交易么？”
吕自胜轻轻的点了点头道：“高家虽然名号很响，可是这几年经营的纺织生意不是很景气，因此家底并不算厚。魏家三少爷是魏家太太的幺子，打小就倍受父母亲的宠爱，魏家表示愿意给高家一大笔钱，因此高家便同意了。说出来你可能又要觉得愤怒了，魏家三少爷是嫡出，而高家大小姐是庶出，因此三少爷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牧心怒道：“高家即使是家底再薄，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吧？难道大小姐的母亲就真的忍心看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
吕自胜苦笑道：“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生母都是高家的二姨太，她一没有正妻的地位，二不像三姨太那样育有儿子，因此一向是说不上话的。她多年来饱受三姨太的欺压，又因为高老爷一向是偏着三姨太，因此只能依靠高云卿。”
牧心越听越是觉得心冷，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难道，大小姐的婚事也是由高云卿一手促成的？而二姨太为了能够讨好高云卿，所以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她原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自己不就是一个被卖掉的女儿吗？
吕自胜叹道：“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就算再亲，早晚都是人家的人。二姨太是要在高家养老送终的，她总要找个依靠才行。而高云卿，就是唯一的人选。当然了，高云卿自然也希望有人站在他这一边，替他说话。说白了，也就是相互利用吧。”
牧心想起自己所认识的几位姑娘，除了凤芷在秦凤荃的庇护下生活得还算如意，其余的几个都多多少少的带有悲剧的色彩。她们的命运大多不系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任由别人摆布。
吕自胜见她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高云卿虽然是嫡长子，但是三姨太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她手里有两个儿子，总是想着哪一天能够成为高家真正的女主人。所以，他愿意把二小姐嫁给你，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想除掉高云岚，而是想让自己和安家绑在一块儿，这样他就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牧心低声道：“既然安敏洋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什么还要和高云卿搅在一块儿？这种人，离他越远越好啊。我看他完全就是挖了个坑让敏洋往下跳。”
吕自胜也有些无奈，说道：“敏洋就是这个脾气，玩心太重了。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一，敏洋不会让高云岚死；二，高家二小姐嫁给你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高云卿早晚会牺牲她来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到时候嫁的是个什么阿猫阿狗就不好说了。起码，你会像对待妹妹一样的尊重她，爱护她，不是吗？”
牧心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吕自胜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高家的大小姐就是前车之鉴，她与其像现在这样天天被丈夫打骂，被姨太太们欺负，还不如当个尼姑来得清静爽快呢。
若是高家二小姐将来也嫁个如同她姐夫一般的夫君，倒真不如嫁给自己。
可是，若是她将来有了心仪的男子，那又怎么办呢？她可毕竟是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啊。
吕自胜似乎看穿了牧心的心思，连忙说道：“你也不必担心高家二小姐将来的命运，若是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大可以偷偷的让她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在外面替你撑撑场面便是了。”
牧心仍然有些犹豫，说道：“只是这样不委屈了她么？”
吕自胜笑道：“人生不能追求十全十美，追求十全十美的话就会很苦恼的。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今你有很多事情都要靠着敏洋，又何必和他闹翻呢？既然他没有恶意，就暂且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牧心无奈道：“可是我刚才已经和他大吵了一通，现在又要回去么？”
吕自胜听她这么说，分明是已经想通了，便高兴的给她倒了杯酒道：“如果你一个人灰溜溜回去，那当然是丢脸的。可现在是我来请你回去的。刚才的事情，你不用考虑太多，敏洋虽然有点小心眼，但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怪你。”
牧心看着吕自胜脸上浮现出的真诚笑容，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原来安敏洋并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不近人情，只是他一直以来高高在上，所以已经不太习惯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了吧？
还好有个吕自胜陪伴在他身边。
牧心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敏洋告诉你的么？”
吕自胜“恩”了一声道：“是的，他很少这样详细的告诉我他的想法。”
牧心有些不解道：“那么以前他要是做一些让你觉得不能理解的事，你也不会追问他吗？”
吕自胜挠了挠鬓角，说道：“不会，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牧心忍不住笑了：“可是，你心里不会憋得慌吗？”
吕自胜认真的摇头道：“不会，我已经习惯了啊。”
能够被习惯的，就算称不上喜欢，但是至少也不讨厌吧。
这就是安敏洋和吕自胜之间的相处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