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向上延伸的洞穴是人工开凿的土洞,内部潮湿不堪,阴腐之气极重,刺得人鼻子甚至于眼睛都有些难受。幸亏有一些能够发出微弱光芒的发光石才不至于看不见路。想必这也是开凿者设计的。
施狼被这股阴腐之气呛得清醒了许多,这时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劫后余生。此处离地面还有多远谁也估计不清,步履蹒跚的走到忘记了时间才脱离了洞穴,进入了一片稍微开阔一些的地方。
说是开阔只是相比狭窄的洞穴而言的,这里也不过才能容得下十几人并行而已,但岔路却多了很多。在这里走了一阵,分明能感觉到这里就像是某些巨大的蚂蚁开凿的蚁穴,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迷宫。
康老大领头在里边到处转了好久才总算找到方向,来到一片更开阔的地方,不过由于太黑的缘故因此也看不见太远。
这时施狼突然问康老大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我们来过?”
康老大不明所以又回问施狼,施狼说道:“我觉得这里的气味似曾相识,和之前地宫中的血腥腐气很像。”施狼的鼻子眼睛耳朵都要比常人灵敏很多,因此才能闻到常人不易察觉的气味。
经他这么一说,康老大等人也都努力闻了闻,可都没有闻到一丝气味。施狼想起来米尔在祠堂里用鼻子寻找到他踪迹的事情,因此也问他有没有闻到,可是米尔却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施狼扫兴的一个人走到前头,沿着气味重的地方寻找,其他人只管跟在后头。走了没一会发现洞壁上有一道石门,施狼费了好大力气把门推开,竟然发现里边是之前从再世庙枯井中进来的地宫。
三秃子很诧异的随着施狼钻了进去,一股腥臭味猛烈的迎面而来。康老大和米尔并未惊讶,异常镇定的跟了进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算是老地方,因此走了一阵便发现了从前走过的路。沿着路往前走,发现之前在这里死去的那几个人被虫子吃的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但施狼和三秃子也不管危险不危险了,心说再走一阵就能回到陆地上了,就算再有任何猛兽也阻挡不了他们。
果不其然,走过了窄道,又穿过堆积了厚厚的虫子的尸体和粪便,果然来到了枯井下的暗门。三秃子抢过去迫不及待的推开,施狼也着急忙慌的钻了进去。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很特别,常人并不会有。
但那股味道此时却太淡了,淡到让施狼根本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可三秃子此时感慨了一句:“终于回来了,总算没有死,就是不知道书生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猛的击中了施狼,他又努力闻了闻,发现那股淡淡的味道竟好像是书生身上特有的味道。可他最终也并不能确认,因为那股味道实在淡到让人不能肯定。
康老大扛着桑吉也钻了进来,米尔先把头探进来看了看也跟了进来。井口又被人用巨石堵上了,想必是那个老和尚干的。
几个人正在想办法怎样移开巨石的时候,米尔嗖的窜起,一拳将巨石推开,一并飞了出去。随后他找来绳子将众人拉上来。
才一上来就只听一条黑狗叫着跑了过来,施狼一看正是他们来时带来的那条狗,心想这老和尚还算讲究,没有把他们的狗宰了吃肉。
众人回到前庭,本以为老和尚会出来招呼,但他不但没出来,而且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施狼和三秃子各个屋子去寻找。康老大找个屋子刚把桑吉放下却突然听见三秃子见了鬼似的嚎叫一声,他急忙循着声音冲了过去,迎面撞上了逃出来的三秃子。等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之前那个老和尚已经成为一具死尸,身体也已经开始腐烂了。
施狼和米尔也赶了过来,挤进这间本就不大的小屋。施狼眼见这个之前还坑了他们的老和尚如今成了死人,心中也并不是滋味。他自言自语道:“老和尚不会是自杀的吧。”
康老大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是被人瞬间掐断脖子而死,颈椎已经断裂成粉末了。”
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和任何凶手留下的线索,可是老和尚的眼睛却张的像见了鬼一般,想必对方一定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康老大令三秃子将尸体的骨头处理一下,准备拿去卖。之前带来的马车也都还在,上边的骨头却被人拿走了。康老大四处找了找,发现那堆骨头竟然被抱到别处堆在一起,旁边还有个人工挖的坑,坑里边有几根已经放下去的骨头。想必老和尚是想将骨头埋了,但只埋到一半就被凶手杀了。
再想想尸体躺着的方向,脑袋朝门外,脚朝内,想必是他听到屋里有动静所以进来看看,但不料被凶手一击毙命。至于谁会杀一个毫无意义的老和尚,这就不得而知了。
桑吉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吼叫,众人以为是凶手又来杀人了,急忙冲过去。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桑吉醒了在那里乱叫,非要回去救伏香不可。众人一拥而上才将他控制住,出于无奈施狼只好编了个瞎话,说伏香已经死了,否则桑吉就算拼了性命也会将他救出来。这才打消了桑吉再入木偶镇的念头。
其实施狼又怎会不难过,但当时的情况不容他们再耽误下去,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里边。
如此一来休息了两日,等所有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一下康老大才又有了新的计划。他打算先去一趟这里非常有名气的骨市,那里是最大的骨头交易场所,有形形色色的人前往,赶上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淘到什么宝贝。
施狼和三秃子自然是要跟着去,桑吉没有丝毫的心思,反倒是米尔一反常态,声称好久没到外面看看了,因此主动想要去跟着看看。
回到陆地上,久违的阳光让人怀念,但却都因为在地下待得太久了因此一时间也都受不了强光,幸运的是去骨市这天正好是阴天。天空中布满了低沉阴暗的乌云,雨却迟迟不肯下来,起了风,沙石乱飞,遮蔽了人眼。
马被吹的仰天长鸣,大黑狗跟在康老大的身后漫不经心,倒是有几分米尔的那种感觉。康老大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骨市会没有多少人,但到了那里才发现竟然热闹非凡,想必做阴活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样的天气。
骨市的建筑都很古旧,相传是旧时一个衰落的部落王宫的遗址。它的建筑面积大到难以想象,从东望不到西,从南走不到北。最开始卖骨头的人偷偷的在这里私下交易交易,后来人越聚越多,卖骨也越来越猖獗,所以就堂而皇之的发展成了市场。
买卖骨头的人固然多,但也不至于将这里的房屋都占满了,因此后来一些做古董交易的人也都聚集到了这里。说是古董,其实多半都是从墓中挖出来的,但不乏真正的宝贝。
此时阴霾的天空之下,狂风怒卷。断壁残垣贴满补丁一般的建筑群中交易的人却络绎不绝,千八百人纵横交错,熙熙攘攘。
这里的骨头多半都是未经雕琢的,基本都是整副骨头要么躺在桌案上,要么挂在麻绳上,谁要是看中了,谈好价钱包起来就走。
施狼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可当他听到旁边的一声吆喝之后却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在一家看起来很时髦的古屋前,一个头上缠着麻布头巾的中年女人冲来往的行人边比划一副小骨架边吆喝道:“都来看一看哦,新鲜上市的女童骨架,才死不到一个小时,年龄也才只有八岁呦。”
听到这些施狼直感觉胃中一阵翻腾,若不是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他早就吐了出来。桑吉更是莫名的一阵怒火,若不是还能保持理智,他恨不得把这个地方烧了。他刻意低着头不看不听任何东西,可回忆却像蛆虫一样使劲往脑袋里钻。
康老大要去找个好买家把两副骨头卖了换些钱,三秃子跟着他去了。施狼越发的厌烦这种事,因此决定四处逛逛。
他和桑吉还有米尔,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看见那里围了很多人在议论争吵着什么,出于好奇三人挤了进去。
这里边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跪在地上,女的虽衣衫整齐,但却被反绑四肢,封住了嘴巴。男的倒是衣着破烂,像是和人打过架一般。他跪在地上,一副烂泥的样子在哀求围聚过来的看客买了这个女人,他愿意现场把女人制作成骨头贩卖。
女人虽然想挣扎,但是脖子上绑着一条绳子,另一头拴在柱子上,因此也逃脱不了,显然是已经任命的样子。
这即使是在东藏也是很少见的事,现场就敢卖活人绝不是可以令人能够容忍接受的事情。杀人偿命在哪都是这个道理,谁又不真的是你的奴隶。
施狼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就有一种想过去揍那个男人一顿的冲动,但事情的原委他还不明了,因此特意竖起耳朵听了听。
只听一个看客说,那男人和那女人是夫妻。男人嗜赌成性,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后来实在没钱,男的就把自己的手拿去赌,可是结果还是输了。但对方却并不稀罕他那破手,他们只要他拿钱来,否则就杀了他全家。迫于无奈他只好把媳妇拉过来卖骨头。
听到这里,施狼更加忍不住了,攥紧拳头就要冲上去。可就在这时却有人从人群之外喊道:“想不想跟我赌一把,你赢了我帮你还钱,另外再送你一万。”说话间所有人都看过去,并都恭恭敬敬的给让开一条路,随即都行了一个礼。
那人大腹便便,就像怀胎七月的孕妇一样,施狼乍一看心里竟冒出这人是不是有喜了的念头。他走路时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可步伐却分外矫健,显然那一身肉也并非都是膘,总还有些肌肉。见他那样子,便知是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施狼问了问旁边的人才知道,原来这胖子姓田,叫田归旺。他可是这里的大人物,整个骨市都归他管,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在这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也没有人敢惹他。
他踱着步子走到跪在地上的男人身前,男人像个哈巴狗一样双手抱在一起行了几个礼。田归旺用手掰了掰僵硬的脖子,打了个哈欠说道:“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来吧,赌一把。”
男人很害怕他的样子,又怕赌可是又想赌,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赌瘾决定放手一搏。
田归旺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我跟你赌谁的胳膊硬。”说完他撸起袖子,拿出一把锋利的宽剑,剑刃的两边分别抵住他和那个男人的胳膊,并用绳子交叉绑起来,令手下两个人各拉着绳子的一头,然后对在场所有的人说道:“大家都听好了,一会他们俩用力拉绳子,谁的胳膊先被砍断谁就算输。”
听到这里那个男人已经吓丢了半条命,但再想反悔却已经来不及了。可是田归旺却似笑非笑的盯着男人的眼睛,一丝畏惧的神色都没有,看那架势就好像他一定会赢似的。
可是此时两个人的袖子都是撸起来的,所有人都能真切的看到剑刃已经直接碰触肉皮,不可能存在作弊的嫌疑。这么说来,田归旺是想和他血拼,到最后就看谁的骨头更硬一些?可他就一点都不怕吗?
只听他一声令下,看客们无不屏息凝视,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拉绳子的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突然同时用力往后拉。两个魁梧壮硕大汉的力气可想而知,且不说田归旺和那个男人手臂间还夹着一把刀,就算是没有那把刀二人的胳膊也定会被断。
此时却见田归旺不动声色,身体纹丝未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突然只听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这声嚎叫是在他手臂掉下来之后才发出的,可想而知拉绳子的力气之大,速度之快。那男人的手臂应声滚落在地上,鲜血狂喷而出,溅了田归旺一身。
再见那田归旺,手臂上虽沾满了对方的血,自己的手臂却没有丝毫伤口,连肉皮竟都没有一丝磨损。或许是有,只是被鲜血盖住了而已,但看他那泰然自若的表情和对方掉在地上的手臂也知道他已经赢了。
那男人抱着自己的断臂疼的满地打滚,田归旺笑着站在他身边俯视着他道:“你输了,这个断手是我的了。”说完一脚踩到断手上,使劲的碾。
男人看了发疯一般的嚎叫,突然竟一下子爬起来猛的撞开田归旺,捡起自己的断手就想跑。他的妻子对这一切纹丝不动,一直默默的低着头看都不看一眼。
男人被围在人群之中,往哪里跑都被阻拦回来。自觉生存无望的他竟又踉踉跄跄的冲回他妻子那边,然后死死的勒住她的脖子,想要把她勒死然后自己也一同死去。
他妻子的手脚被绑着毫无反抗之力,被勒的眼睛都已经翻白了,看客们无不大惊失色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救她的意思,想是都在等着捡剩下的骨头。米尔却是不同于常人,他既不惊讶,也不振奋,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冷的看着即将要被勒死的女人。
施狼却已经怒火中烧,一股热血涌上脑顶,拔出刀就要冲上去。再看桑吉,他脸上的表情怪异到了极点,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他眼睛睁的像要跳出眼眶一般,嘴巴不由自主的咧开,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个即将被勒死的女人。
那女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正是在他十岁那年,给他的人生留下了巨大阴影,也间接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女人。也正是在他被困牢笼满怀感激以为是来救他时,却反倒要亲手杀死他的未婚妻,不错她就是那个曾经对他心如蛇蝎的女人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