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调 查 (2)
“不，但他很以此为荣，他喜欢造福人类的人所赠送给他的荣誉，而不喜欢破坏人类的人所赠送的报偿。”
“那么，他是个教友派信徒了?”
“对，他是一个教友派，只是他不穿那些古怪的衣服而已。”
“他有朋友吗?”
“有，凡是认识他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但是难道没有敌人吗?”
“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什么?”
“威玛勋爵。”
“他住在那里?”
“刚好他现在正在巴黎。”
“他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吗?”
“他可以向您提供一些重要的消息，他曾经在印度和柴康相处过一段时期。”
“您知道他的住处吗?”
“大概在安顿大马路那一带附近，但详细的街名和门牌号我都不清楚。”
“您跟那个英国人有矛盾吗?”
“我喜欢柴康，他恨柴康，所以我们不是朋友。”
“您知道基 督山伯爵在访问巴黎之前，到过法国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打保票，没有，先生，他从来没有到过这儿，因为在六个月之前，他还向我打听过法国的情况。我呢，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巴黎，我曾介绍过卡凡尔康德先生去见他。”
“安德里?”
“不，是他的父亲，巴陀罗米奥。”
“先生，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我凭人格、人道和宗教名义，要求您能如实地答复我。”
“什么事，阁下?”
“您知不知道基 督山为什么要在阿都尔买房子?”
“当然，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我。”
“是为什么，阁下?”
“要建立一所疯人院，像庇沙尼男爵在巴勒莫所办的那所一样。您知道那所疯人院吗?”
“我听说过。”
“那是一种十分有意义的机构。”说了这句话之后，长老就鞠了一个躬，表示他要重新进行他的研究工作了。来访者也许明白长老的意思，要不就是他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了。他站起来，长老就送他到门口。
“您真是一位大仁慈家，”来客说，“虽然您十分有钱，但我还是很愿意冒昧地捐献一些东西。请您代我布施给穷人。您肯不肯接受我的捐献?”
“谢谢您，先生，我在一件事情上从来不想让别人介入，就是，我所赠送的赈济品必须全部出于我自己的经济来源。”
“可是——”
“我的决心，阁下，是不能改变的，但只要您自己去找，总会找到的，唉!能让您布施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长老一面开门，一面又鞠了一躬，来访者也鞠躬告别。那辆马车一直把他带到维尔福先生的家里。一个钟头以后，那辆马车又奉命出发，这一次，它驶到圣?乔琪街，在五号门前停住，那就是威玛勋爵的住所。来客曾经写信给威玛勋爵，约好了在十点钟的时候来拜访。警察总监的使者到的时候是十点差十分，仆人告诉他，威玛勋爵还没有回来，但他的为人十分遵守时间，十点正一定会回来。
来客被带进客厅，客厅里的布置像其他一切连家具一块出租的客厅一样。一只壁炉，壁炉架上放了两个式样比较新的瓷花瓶；一只时钟，时钟顶上连了一具恋爱神童像，一块两边都雕花的镜子——一边刻的是荷马盲行图，另一边是贝利塞行乞图；灰色的糊壁纸，红色和黑色的窗帘——威玛勋爵的客厅，外表就是这么简单。房间里点了几盏灯，全部都配了同一色的毛玻璃的灯罩，所以光线很暗淡，好像是顾及到警察总监的密使受不了强光照射似的。大约等了十分钟之后，时钟响了十下，敲到第五下时，门开了，威玛勋爵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中等身材略高，脸上长着暗红色的髭须，有点稀疏，皮肤很白，浅黄色的头发已经有点灰白。他的衣服完全代表了英国人的特点——就是：一件一八一一年样式的高领蓝色上装，上面的纽扣是镀金的；一件羊毛背心；一条紫花布的裤子，裤脚管比一般的要短，但有吊带夹住，因此倒不会滑下来。他一走进来，就问：“阁下，您知道我是不讲法语的吗?”
“我知道您不喜欢用法语说话。”密使回答。
“但是您可以用法语，”威玛勋爵答道，“虽然我不会讲，但我还可以听得明白。”
“而我，”来客改用英语说，“我也知道一些英语，稍稍可以用英语交谈。您不必感觉不便。”
“噢!”威玛勋爵用那种纯正的大不列颠人民惯用的腔调说。
密使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后者带着英国人惯有的那种傲慢的态度把它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用英语说：“我明白，我了解得十分清楚。”
于是就开始提问，那些问题差不多和问布沙尼长老的一样。但由于威玛勋爵是伯爵的仇人，因此他的答案没有什么约束，说得比较具体。他描述了基 督山年轻时候的生活，他说他在二十岁的时候曾加入印度一个小王国的军队里与英国人作战；威玛初次和他相见以及初次和他产生争斗的地方就是印度，在那场战斗里，柴康被俘虏了，被押解回英国，关在一艘囚犯船里，但后来他游泳逃走了。于是他就到处旅行，到处找人决斗，到处闹桃色新闻。在希腊发生内战的时候，他正在希腊军队里服役。就在那次服役中，他在塞萨利山上找到了一个银矿，他谨慎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不告诉每一个人。纳瓦里诺一役之后，希腊政府的局面比较稳定了，他就向国王奥图申请那个地方的开矿权，国王就给了他。从此他就变成了巨富。根据威玛勋爵所说，他每年有一两百万之多——但那种财产很不稳定，如果开矿不成功的话，就会突然一无所有。
“但是，”来客说，“您知道他为什么来法国吗?”
“他是来作铁路投机的，”威玛勋爵说，“他是一位熟练的药物学家，同样也是一位很好的物理学家，曾经发现了一种新的急报术，他正在到处找办法推广他那种新发明呢。”
“每年他花多少钱?”总监的密使问。
“大概五六十万法郎，”威玛勋爵答道，“他是一个十分吝啬的人。”
英国人的这些话显然是愤恨使他说出来的，因为他没有什么可指责伯爵，就骂他吝啬。
“您知道他在阿都尔买下的那所房子吗?”
“当然。”
“您知道的是关于哪一方面的?”
“您是不是想知道他买这座房子的目的?”
“是的。”
“伯爵是一个投机者，将来他一定会在那些幻想的实验中弄得自己一无所有。他认为在阿都尔的那座房子周围，有一股像巴尼里斯、罗春和卡德斯那样的温泉。他还想把那座房子改成德国人所谓的那种‘寄宿疗养院’。他把那整个花园挖掘过两三遍，希望能找到温泉的源头，但失败了，因此他很快就会把周围的房子都买下来。我不喜欢他，我希望他的铁路、电气急报、他的寻找温泉会使他身无分文，我正在等着他一败涂地，那是必然会实现的。”
“你们为什么会彼此仇恨的?”
“在英国的时候，他引诱了我一个朋友的妻子。”
“您为什么不报复他呢?”
“我已经和他决斗了三次，”英国人说，“初次用枪，第二次用剑，第三次两手都用长剑。”
“那三次决斗的结果怎么样?”
“第一次，我的手臂被他打断了。第二次，他把我的胸口刺伤了。第三次，造成了这个大伤口。”英国人把他的衬衫领子翻开，露出了一处疤痕，伤口的疤痕还是鲜红的，说明这是一个新伤。“所以他是我的仇人，我相信最终他一定会被我杀死。”
“但是，”那位密使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您现在好像还不能致他于死地。”
“噢!”英国人说，“我现在每天都练打靶，每隔一天，格里塞便要来我家里一次。”
来客已经打听完了想要的消息，或者说得确切些，那个英国人知道的也只有这样了。警察总监的密使站起来，向威玛勋爵鞠了一躬，威玛勋爵也用英国人那种惯用的腔调很规矩地还了他一礼。然后，当他听到大门被关上后，他就回到卧室，一把扯掉那淡黄色的头发、他那暗红色的髭须、他的假下巴和他的假伤疤，重新显露出基 督山伯爵那乌黑的头发和珍珠般的牙齿。而那个回到维尔福家里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警察总监的使者，而是维尔福先生本人。检察官虽然没有探听到十分令人满意的答案，但他放心了不少，自从赴阿都尔的宴会以来，第一次他安心地睡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