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年轻,身体底子好,带的伤药也是上等的,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身上的伤就收口结痂了。柳叶估摸着追兵也应该差不多都撤了,就算没撤,现在生龙活虎的赵扬也不是他们拦得住的,于是就猎了一只野鸡回来烤了,顺便把他变成了绷带的夜行衣烧个干干净净,万一碰上那些人,能混过去就混过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条件有限,你凑合凑合吧,其实你喝鸡汤更好。”
“没事,这就挺好的了,能有命在我已经算是侥幸了。”赵扬拿着一只鸡腿,啃得头都不抬。
两个人吃了好几天的干粮清水,现在啃着香喷喷的烤鸡,都觉得非常满足,吃饱喝足,柳叶借着余火把前几天用盐腌了的兔肉,熏了一下做成腊肉,这样能保存的时间长一点,如果搁到过年就能卖上更好的价钱。赵扬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在火塘边忙碌的身影,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庞,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一刹时,他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但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未知的未来,心慢慢的沉下去了。
柳叶忙着干活,没注意到赵扬的情绪变化,她正想着另一件事,她虽然识字但写不好,这件事瞒着所有人,她解释不了没人教她是怎么会的,其实她跟赵扬一样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她也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不想终老在这个小山村,但她的身份却注定她无能为力,甩甩脑袋,把这些操心不了的事先放在一边,抬头看了看同样有些发呆的赵扬,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赵扬,你识字吗?”
“啊,念过几本书,怎么了?”赵扬对这个问题很迷惑。
“那你字写得怎么样?”
“一般,还凑合,还行吧……”赵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内心不想让柳叶小瞧他,可他也说不出来“很好”这种有点自大的话。
“那你教我写字吧。”
“啊?!”赵扬既高兴又迷惑,高兴自不用提,但他再一次对眼前的小姑娘看不懂了,她真的只是一个猎手的女儿吗?救他时,她不见一丝慌乱,那份冷静自持怕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得那么好,现在她想习字,一个猎手的女儿习字做什么?
“行吗?”柳叶没有得到回答,追问了一句。
“行。”赵扬放下心思,爽快的答应了。
“赵—扬—”柳叶跟着赵扬念着地上的字,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赵扬觉得脸上热热的,他也不知道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写了这两个字,“我没当过先生,不知道该教什么,所以就写了这两个字。”
“哦。”柳叶并未深想,认真的拿着树枝在地上模仿,她发现赵扬的字颇有风骨,应该是自幼打下的基础,说实话她也很好奇赵扬这个人的背景来历,但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问的,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赵扬发现柳叶学得特别快(“人家本来就会的,好不好”),就教了她一篇小短文,柳叶让他把文章用木炭写在山洞墙壁上,而她把文章背了下来。
转眼几天就过去了,柳叶带的干粮都吃完了,赵扬的伤基本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各自收拾一番就准备回去了。在路上赵扬亲眼见识到了柳叶的箭法,两个人走了不到两里地,柳叶手里就多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真是箭无虚发指哪儿打哪儿,他刚夸了两句就被柳叶打击了,“射会动的我不行,我射固定的东西才叫准呢!”
岔路口,赵扬跟柳叶道别,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回头,“还没问过你叫什么?”柳叶愣了一下,她虽然身在山村,但也知道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规矩很多,女子的名字是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的,但她看着赵扬灿若星辰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想到以后她大概不会再见到这个男孩了,心里不觉有些落寞,轻轻说道:“我姓柳,家里人都叫我叶子。”
赵扬点点头,转身走了,柳叶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能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他们的相遇是偶然,而他们的未来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也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她似乎看见了自家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爹,娘,我回来啦!”
晚上柳叶跟爹娘一起吃了饭,还在娘身边腻了一会儿,她两世为人却只有这一个家,所以特别珍惜。天色渐渐黑了,她就跟父母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小屋打算睡了,山里人家都不宽裕,晚上是不点灯的,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柳叶娘一边忙着收拾,一边跟自己丈夫念叨着:“看你把闺女养得跟假小子似的,将来不好找婆家。”柳叶爹嘿嘿笑着道:“咱就这一个闺女,将来我是打算要招养老女婿的,丫头厉害点儿好,省得受欺负!”两个人碎碎念着,天黑了也就歇下了。
柳叶在家待了两天,开始发愁了,自己的新衣服给赵扬了,怎么跟娘解释呢?丢了?坏了?扔了?怎么都说不通啊!柳叶发愁啊,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得身上燥热,就起身把窗户开开透透气,看着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地上,呼吸着夜里微凉的空气,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些。夜深了,她转身决定去睡了,在心里不住念叨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娘问到再说吧。突然就听得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窗边有人!
柳叶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打算抓点儿什么防身,那人却笑了,“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她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气急败坏,她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赵扬!大半夜的,你吓人呐!”
“我是来还你衣服的,白天我不能出现。”柳叶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太好了!我这两天正发愁怎么跟我娘交代呢!这回好了,解决了!”赵扬看着抱着衣服高兴得在地上转圈的柳叶,嘴角也不觉向上勾起来了,他早就不记得快乐是什么感觉了,这么多年生活在黑暗中,心早已冷似冰硬如铁了,他曾经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快乐的时候了,现在却发现好像快乐很简单,就这么轻易的被柳叶勾起来了,“好了,我该走了,大恩不言谢,你保重!”柳叶一抬头,人已然不见了,“跑得还挺快!还没说两句话呢。”她有些不舍地喃喃自语着,转身自己上床睡了,但这回睡得踏踏实实的。
村外,山坡上,赵扬望着村边的小屋半晌无言,他并不是专门为还衣服而来的,他不放心这个叫柳叶的女孩,他总觉得她的行为表现不像一个山里猎户的女儿,但这两天暗查的结果清楚的显示:她就是一个猎户的女儿,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个村子。赵扬放心了,刚才他在暗处看着柳叶站在窗前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特别踏实安宁的感觉,好像在柳叶身边他就特别满足,特别想跟她说说心里话,赵扬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再想了,该走了,以后他和这个女孩也不会再有接触的机会了!一转身他隐没在黑暗中,但他不自知的是,在他心里的一个角落里已经留下了这样一个女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