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柳叶一早起来就煮好了龙须面,浇上特意熬了一夜的老鸡汤,把今年头一茬的香葱切碎了撒上,又卧了几个鸡蛋,先盛了一碗叫青坪给厢房的管伯送去,然后拌了两个小菜端上桌,赵扬呼噜噜的连吃了好几碗,只说好吃,柳叶笑着打发他出了门,又开始准备晚上吃的春饼,管伯这两天刚刚能下地,所以采买的事情就靠柳叶自己了,青坪和紫棋年纪太小,买的东西总是让她觉得差点儿意思。柳叶在大锅里炖上了方肉和肘子,吩咐紫棋看着火,自己带着青坪出门去了,紫棋活泼,留在家里能给管伯解解闷。
今天的安顺街上格外的热闹,买菜、卖菜的人都比常日里多不少,柳叶一边嘱咐青坪跟紧些,别走丢了,一边挑选着自己想买的东西,不多时青坪手里的篮子里就多了一叠千张、一块豆腐、一把水灵灵的荠菜和几根新鲜的竹笋,正当她准备往卖鱼的摊子前走时,一阵马蹄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街上的动静,一会儿迎面的人群中分开了一条缝,几个牵着马的汉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们都是商人的打扮,脸上都蒙着一层尘土,神情间也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一个走在最前头的年轻人回头对其他人说:“几位哥哥,前面就是客栈了,到了咱们就先好好洗洗,饱饱吃一顿,然后睡一觉,这一路上辛苦了!”柳叶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定睛细瞧了一阵儿,哎——,这不是会古轩里的那个小伙计吗?虽然换了衣服,但细看还是能认出来的,柳叶正琢磨着,另一个身穿玄色圆领袍的男人借着刚才的话说:“是啊,这一路上真是不容易啊!”
这声音也有点儿熟,又不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柳叶边琢磨着边往前挪动着脚步,那一行人自顾着往前走,旁边一个卖干货的摊主正大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快来看看啊!正经的松蘑、榛蘑,都是西凉山特产的好东西!不买可后悔啊!”柳叶的脚步一下就定住了,“西凉山”三个字就像三颗炸弹在她的脑海炸开了,她好像又回到了绝壁千仞的悬崖下,“搜!方圆五里之内,一根草棍儿都得给我翻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它还在耳边回响,“朋友,虽然没有找到你们,但我相信你们就在这附近,几天来两位的表现让在下深感敬佩,今日虽无缘一见,但他日若有机会定要与两位畅饮几杯,后会有期!”柳叶身上仿佛又感到了西凉山刺骨的寒风,她猛一转身,正好看见那一行人的背影湮灭在人群中,是他?!没错,就是他!
北狄人怎么会出现在永州?柳叶在震惊之后满心的疑惑,她并不担心被这个北狄人认出来,西凉山一战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自己也从不满十四岁的小丫头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妇,身体形态都已经变化了,而且自己那时做男装的打扮,又没有跟这个人面对面的生死相搏过,所以现在她只是对他们来永州的目的表示很好奇,她的脑袋里转着好些问号,但手上、嘴上都没闲着,在旁边摊子上买了些干蘑菇,又在街上转了转,买了鲜鱼、鲜虾和蒌蒿,看了看青坪手里的篮子基本上都满了,主仆两人这才打道回府,一进门,眼见天色过午了,柳叶把新买的荠菜裹了些馄饨,用鸡汤煮了,先端一碗到厢房给管伯,自己才就着汤又吃了块儿点心,靠在床上眯了一阵儿,就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饭了。
她先是把锅里炖了一上午的方肉和肘子捞出来放凉了,一样切了一盘,又切了几片方肉和泡好的梅菜一起上锅蒸了,炸了一盆子排叉,摊了蛋饼,又把买回来的千张过水焯了,细细切了丝,跟新鲜的菠菜、韭菜、豆芽和蛋饼丝一拌,上头撒上擀碎的排叉,裹春饼的菜就算是有了,用开水烫了面,揉匀饧开就开始烙春饼,烙好的饼放在一个小蒸笼里温着。柳叶看了看时辰,已经快未时三刻了,就擦了擦手,从笼屉里取了一摞饼,每张都裹好了方肉、肘子和拌菜,装在食盒里,叫青坪送到季主簿家去,临出门还嘱咐:“就说是北边的做法,叫他们尝个鲜儿!”看着青坪出了门,柳叶又从房梁上割了块儿腊肉放锅里煮上,这才算是能歇口气。
申时不到的时候,青坪就提着食盒回来了,里面也装着一盘春饼和一盘拌菜,“季夫人说了,让您也尝尝这永州的风味,这拌的菜叫路路通,取个好彩头!”柳叶夹了一筷子尝尝,只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又拿起季夫人做的春饼研究着,这永州春饼皮极薄,薄得都能透光,里面卷着满满的笋丝、火腿丝和一些柳叶叫不上名字的菜,两人正说着,赵扬就回来了。柳叶到厨下把煮好的腊肉和蒌蒿炒了一盘,这也是跟季夫人新学的呢,就着煮腊肉的水做了个酸辣汤,又炒了两个菜,随手点点:一盘方肉、一盘肘花、一盆拌菜加上季夫人送的凉拌路路通,正好四个凉菜,一盘腊肉炒蒌蒿、一盘竹笋炒肉丝、一盘清蒸鱼加上一盆酸辣汤,是三个热菜、一个汤,柳叶想了想,又摊了一盘鸡蛋,好了,这就齐了!
管伯将养了这几天,精神好了许多,现在也已经可以下地慢慢走了,又赶上二月二,赵扬就把老人家扶到堂屋里一起吃晚饭,管伯看见满桌子的菜笑着说:“二月二吃春饼,好日子啊!”柳叶叫人把黄酒加了姜丝煮热,现在虽然开春了,但天气还是有些阴冷,三个人围着桌子喝酒吃菜裹春饼,吃着吃着柳叶想起了今天在街上的奇遇,对赵扬说:“云飞,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一个人,你猜是谁?”赵扬想了一会儿,连着猜了几个人名,都被柳叶笑着摇头给否了,又想了想实在是猜不出,就屈起食指敲了她的额头一下,“谁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柳叶笑着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北狄人的声音说:“搜!方圆五里之内,一根草棍儿都得给我翻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对赵扬眨了眨眼睛问:“想起来没?”
赵扬先是满脸疑惑的思索了下,然后猛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柳叶,“是他?!”
柳叶重重点点头,“应该没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