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这些卫士们看着那三支钉在树上的箭,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们都是参加过许多恶战后活下来的老兵,对于形势、实力的判断都比一般人精准很多,心里都明白如果这个弓箭手想要他们的命,那这些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了,他们都是他嘴边的猎物,他们的生死都是人家的心情决定的,这一路上他们所见识到的箭技,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有的人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这样的箭法与其说是在他们面前炫耀,不如说是表演,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那山脊上伫立着两匹黑色的骏马,两个黑衣人在马上长身而立,虽然已是东方既白,但山上薄薄的雾霭拉开了两群人的距离,也给那两个人凭添了些许神秘,其中一人突然一举手,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手里的弓箭,却没有一个人催马逃走,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就像一群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令狐成也在人群中呆楞着,久经沙场的他居然没有生出一丝要逃走或是做什么反抗的念头,多年之后他自己想起来时都觉得奇怪,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懦弱的表现,在他心里一直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在马上坐得稳,就已经算是很有定力了。
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了,所有人都盯着黑衣人的手,他拉开弓了!他瞄准了!他松手了!箭飞出来了!当令狐成感到那支箭是在向他的方向飞过来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当那支响箭飞过近三分之一的距离时,又有一支箭从背后追上了它,就像刚才差点儿把曹墨从马上拽下来的那两支箭一样,它开始时的位置很低,但突然就向上斜飞了,箭尖撞在了响箭上,就那么巧妙地一下,响箭的箭头被射掉了,失去了平衡的箭开始飞快的往下坠,这时第三支箭到了,它的轨迹与第二箭几乎完全相同,把那支没有了箭头的箭撞回了它原本的运行轨迹上,弓弦声再响,又一支箭准准地在那箭尾上推了一把,短短的几息之间,空中又只剩下了一支箭,只不过没有了箭头,当它没什么力道地落在令狐成的手上时,才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人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盯着那没有箭头的箭,半晌无言,这没有箭头的箭是什么意思?这伤不了人啊!突然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着山上的黑衣人一举那箭,朗声道:“谢谢朋友的手下留情!今天的话我一定会带给大汗!他日若有机会,令狐成诚邀两位到草原上做客,两位定是我北狄最尊贵的客人!”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脊上的人,只见他俩对着他一抱拳,拨转马头就离开了,片刻身影就消失在密林里了,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命令卫士继续上路,同时对曹墨一抱拳,“曹老弟,前面就快离开永州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到这儿吧,保重!”不等曹墨说些什么,他就头也不回的追上自己的马队,扬长北去了,而曹墨在马上楞了一阵子才策马返回永州,返程途中他也爬上了那座小山,却惊异地发现地上居然没有任何马蹄印迹,那两个人就像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了!
寅时二刻,初升的太阳已经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红彤彤的火球挂在天边,散发着越来越炙热的光芒,人们渐渐都活动起来了,永州又醒了,就像过去的每一个平常日子一样,并没有丝毫的异样。赵府的小院里还是静悄悄的,西厢房里刚刚有些动静,是那两个丫头起身了,而卧室里的赵扬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帐子顶,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又仔细听了听,紧抿着的唇向上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紧锁的双眉一下就放松了,书房里的青石地面上一块青砖被顶开了,两个黑衣人先后蹿上了地面,两人警觉地侦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将身上的夜行衣和武器都丢进了地洞里,把石板复原,地上的浮土都扫进石缝里,两个人影就各自蹿了出去,片刻后,当穿着棉袍的柳叶闪身进了卧室,看到靠坐在床上的赵扬正挂起帐子,就轻轻却掩不住兴奋地说了句:“太过瘾了!”手上忙着把棉衣服脱了,把已经被汗浸透的中衣都换了,嘴里还念叨着:“这棉袄穿的,热死我了!”换好了衣服,又随手把头上的发髻扯散,这才坐在床边上,靠着赵扬长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吧!管伯说会有人清理我们的形迹的,这一宿真痛快!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了,吹着夜风、骑着马……,嗯——,舒服啊!”正说着,门外传来了青坪的声音:“老爷,夫人,该起身了!”赵扬笑着看着她,轻轻用手点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什么都赶上了,时间也掐得正好!”
柳叶撒娇似的一嘟嘴,对着外间道:“进来吧!”青坪和紫棋端着热水和手巾进来了,柳叶从床上起了身,一边让青坪伺候着穿上干净衣服,一边看着赵扬净面、更衣,待自己衣服穿妥当了,就上前接过紫棋手里的梳子说:“我给老爷梳头,你去厨下给老爷煮碗面,灶上还有昨天吊好的半瓮鸡汤,时候不早了,赶紧的吧!”寅时三颗,赵扬神清气爽地准时踏出了家门,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柳叶才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困倦,吩咐紫棋就着那鸡汤又下了面,主仆们都一块儿吃了,柳叶又拈了块儿前几天做的紫藤饼吃了,靠在窗边的榻上稍稍眯了一会儿,管伯迈着方步踱了过来,两个人低声嘀咕了几句,管伯就赶着车去了绸缎庄,送货、结账又拉了一箱子凉布回来,紧接着柳叶就让青坪把昨天穿过的衣服洗了,又从街上找人把养着马的偏院收拾了,今天的赵府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