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药吃了。”
伊妮拿着一瓶刚配置好的魔法药剂,走进莱特的房间。少年的伤势已经受到妥善处理,一层层白色绷带缠绕在他的右臂上。
莱特躺在床上,见伊妮进来,急忙坐起。动作牵动伤势,他不由痛苦地皱了下眉,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汗珠。
虽然战胜了格兰瑟,他也决不轻松,要不是最后阶段,他故意示弱麻痹对方,还不知胜者是谁。
莱特接过伊妮的药剂,仰头喝下,然后闭目养神,等待魔药发挥作用。伊妮坐在床边,关注地盯着他,看见他的脸色从苍白渐渐转红,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抱歉,让公主担心了。”莱特似乎恢复了不少元气,他睁开眼,不无歉意地对伊妮说。
“你这次真的有些鲁莽。罢了,”伊妮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让父王早点认识到我们的实力,也并非是件坏事。不管怎样,你这次立下了大功,成为莱茵国的英雄。”
莱特并无丝毫得意之色,他低下头,显出惭愧。
“对了,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这把剑?”伊妮拿起床头案几上摆放着的虹心剑,夕阳渐隐的余辉中,黑色的剑身显得沧桑而又沉静。
菲利普颇有君王的气度,虽然很心疼,还是把剑大方地赠给了莱特。
“因为——”莱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见公主一直对这剑念念不忘,所以想把它夺回来还给公主。”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是低不可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抬头看伊妮。
伊妮不觉心下微微一动,一种久违的感觉悄然涌现心头,那是前世曾感受过无数次的,来自男子的爱慕。
犹如前世一般,她心头涌现毫不掩饰的得意,还有一丝淡淡的感动。
“这剑你自己留着吧,不用还给我了。”伊妮说。
莱特涨红了脸,急忙分辩:“这哪行,我真的不是自己想要……”
一根纤嫩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唇,将他的话温柔地堵在口中。
“不用解释。”伊妮凝视着莱特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什么都明白。”
一种微妙的柔情通过两人的眼神默默传递。望着伊妮那美好娟静的容颜,莱特心头忽然涌现一股冲动,他好想张开双臂,把女孩柔弱的身躯揽入怀中。
但他终是没有这个勇气。五年的相处,她虽然是个小小女孩,却在他心中确定了绝对的权威。他是她的忠诚的骑士,发誓要用尽生命,守护她,追随她。
他不敢求,也无所求。只要能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看见她如花的笑靥,他的付出便有了意义,有了报偿。
“其实,这把剑,我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的。”伊妮说,“你的星空剑气配合虹心剑,实力一定会大大增强。”
“多谢公主。”莱特心下感动不已。
“不用谢,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伊妮顿了一下,以一种复杂的语气说:“这剑还有一套剑法,名为彩虹剑法,能够发挥剑的最大威力。”
说完,她站起身来,“你能走吗?跟我来。”
莱特随伊妮来到内庭,摈去闲杂人后,伊妮手握虹心剑,站在当中的空地上。
“现在我把虹心剑法演示一遍,你看仔细了。”伊妮叮嘱莱特。
时值傍晚,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正在消逝,暮色中传来遥远的钟声,夜风飞扬起女孩的衣袂长发。
微微闭眼,集中心神,当年的一战再次浮现脑海。彩虹骑士的面容已然模糊,只是那傲然的身姿、悲伤的眼神,依然铭刻在她记忆深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将魔力注入虹心剑,追寻当年的记忆,感受旧日主人的气息,伊妮开始挥剑。原本光线黯淡的花园忽然亮了一瞬,一道纤细的七彩虹光划过虚空,虽然并不耀眼,却是无比的瑰丽,美得夺人心神。
虹光再亮,在虚空中闪现,荡漾,幻化,犹如烟花,绽放出千万种风姿。然而每一种风姿都蕴含着无限杀机,最美的,也是最危险的。
就在虹光最亮的那一瞬,伊妮挥完了她记忆中的彩虹剑法,她收剑平息,然后走到莱特身前。
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凝视虚空,似乎虹光依然在那闪烁。伊妮知他在揣摩体会,不易打扰。她把虹心剑插在莱特脚边,悄然离去。
伊妮走出庭院,并没有回房,而是来到湖边的花园里。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回忆就如滔滔流水般涌了出来,那些快乐的、痛苦的、荣耀的、悲伤的往事,在她的灵魂深处翻江倒海,令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宁静。
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又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重生为小伊妮,她其实愿意珍惜这个机会,抛弃过去,以新的身份,好好的再活一次,只是——
如果能够忘记被背叛被欺骗的痛苦。
她从巅峰坠落,最痛苦的并非是失去力量、失去荣耀,甚至也不是教会的阴谋、苍蓝城的毁灭,而是他的背叛,他的欺骗。
所以她必须要复仇。不了结过去,就无法重新开始。
月色如霜,她沿着湖边走着,想借助夜风的清凉,平复心头汹涌的情绪。
一阵缥缈的乐声传入耳际,是竖琴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只见雅林正坐在湖边草地上,手抱银色竖琴,浅吟低唱。
他的长发在夜风中起舞,映着月色清辉,流溢着柔和的银光。修长精致的手指轻抚过琴弦,奏出忧伤的音符,配合着他低沉的嗓音,袅袅飘散在夜风中。
“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沉沉,
偎在炉边打盹时,请你取过这本诗集,
缓缓地读去,
在梦中,你会重见你的双眸
曾有过的脉脉柔情,青幽波影。
多少人曾爱过你欢快优雅的青春时光,
曾爱过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者真心。
但是却有一人爱着你那圣洁的灵魂,
也爱你红颜渐褪后脸上的风霜。
……”
这是一首古老的情歌,流传久远。银色竖琴的音色空灵优美,雅林的琴艺堪称完美,他的歌声更是感伤动人,然而伊妮的神色却一点点的僵硬,冷却,直至冰冻成霜。
雅林觉察到伊妮的到来,抬起头,接触到的却是一双幽冷凄切的眸子,那其中蕴含着多少悲伤,多少沧桑,多少往事。
琴声嘎然而止,雅林定定地看着伊妮,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看着她颤抖的手指触向琴弦。
“铛……”
琴弦铛然而断,伊妮的手指也勒出了鲜血,犹如白雪红梅般溅射在银色竖琴上,凄美,却又令人触目惊心。
“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弹奏这支曲子。”她一字一顿地说,似乎用尽全身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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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歌引自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