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男一直抽搐颤抖不停的身子突然一僵，浑身肌肉猛然绷紧。慕远帆正小心翼翼拔出插入她肩胛处的瓷片，她肌肉一缩，那瓷片反而陷入更深，他手上的匕首一个不稳，竟深深地扎进肉中。
铁男却连哼也未哼一声，只是身体绷的更紧，白色中衣已全被汗水浸湿，鲜血淋漓斑驳，被汗水和鲜血打湿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一如她身体的僵直。
慕远帆想拔出匕首的手就忍不住抖了一下，连着使了两次力，匕首都未能顺利拔出，倒是切割得伤口附近的血肉模糊一片，光用眼睛看就知道疼的钻心。他握着匕首的手就越发抖的厉害了。
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竟让他一向狠辣无情的心都忍不住颤抖了。
花蕊儿眼眸中泛出掩饰不住的心疼，她看向慕飞龙，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哀求：“夫君……”
慕飞龙冷哼一声，上前几步推开慕远帆，轻斥一声：“没用！”手起刀落，迅速利落的拔出匕首，带落一串血珠。
铁男身子剧烈痉挛，疼痛难忍的低哑嘶吼控制不住的溢出，竟连花蕊儿与慕远帆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更加抱紧了她。但仅只三两个呼吸间，她便不再颤抖呻吟，身体却发软无力，如絮般瘫倒在花蕊儿怀中。
慕飞龙拔出匕首后便退到桌旁，冷眼看着慕远帆与花蕊儿打理着铁男的伤。左手的布拆开，掌心和五指指腹处均血肉模糊一片，小指白骨隐约可见，因着她之前用力抓握，此时白布与血肉粘在一起，纵使花蕊儿千万个小心，布条拉扯时带起的血肉碎屑依然多不可数，铁男软成一滩泥的身体早已没有力气挣扎喊痛，但时不时的抽搐与颤抖依然在无声的诉说着这痛是如何的深入骨髓，难以忍受。
相比较之下，后肩颈处的刺伤倒显得颇轻，不值一提了。
铁男用尽全部意志力，咬牙忍着痛，不允许自己昏厥过去。下唇已被咬烂，破皮红肿得如一根腊肠，瘦弱的身躯上伤痕处处，躺在那儿任人摆布，如同没有生命力般。
慕飞龙看着，心里涌上来一股钦佩。他这一生纵横江湖，极少佩服人，但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佩服这个意志力如此坚强的孩子。铁男所受的伤，远比外表看起来的要重。被河水卷着呛入她咽喉的火炭灼伤了她的喉管及大片咽喉内肌肤，不能用药，即便是喝口水都痛彻心扉；而她左手受伤虽重，但剑气对她经脉造成的损害却更胜于剥皮见骨，她浑身不间断的抽搐并不仅仅是因为可见伤的痛，更多的是身体内那些不可见的伤所造成的。
这个叫铁男的孩子，突然间让他心里多了些怜惜。这是除了花蕊儿外第一个让他有这种情绪的人，连远帆也不曾有过。
“爹……”清理完伤口，慕远帆转头看向桌旁的父亲。他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看铁男，那样的痛苦，却又那样清醒，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竟如此执着，对自己如此之狠，这份狠辣让他心惊，却也生出几分害怕之意。
慕飞龙没有看他，平静地对上那孩子一直勉力看向他的目光，那目光看似平静深沉，却隐着那么强烈的希望。他觉得自己应该撒个善意的谎言，但对着那执着的眼眸，最终他依然说了实话：“船底被火药炸穿，落水者众多，加上邗沟段河水湍急，冬日水寒刺骨，帮众一边抢捞贡品，一边救人，已两天两夜未合眼。目前已从扬州漕帮调集人手和船只过来接应，只是你那三个朋友仍然没有着落。”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在被刺客炸开乱成一片的河底呆足两天没有下落，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也挨不过吧？没有着落，意即没有生还的希望。
铁男平静的目光陡然间翻滚出滔天波涛，她张大嘴，似乎想挣扎，却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珠颤颤，想转动却转不动，本就溢满血丝的瞳眸越发血红，那样子骇人的很。而她就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半天不动，良久后，疼得有些变形的苍白面容上涌现两行清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滑落，缓缓渗进她中衣深浓的血色中，晕开，如一朵开在血海里的花。
“铁男，你哭了？”慕远帆问的惊讶。之前那样的疼痛她也只是咬牙强忍，而此时听闻三人噩耗，竟似比她满身的痛楚还要来的难以忍受。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花蕊儿依旧只是怜惜的抱着她，一向都是笑容的面上满是不忍与心疼，见她落泪，竟比自己落泪还难受，一把抱着她大哭起来，“孩子，你哭吧，把所有的痛都哭出来，别忍着！可怜的孩子！”
铁男却依旧动也不动，任她抱紧，只双眸中的泪水却如雨，不断的滑落。自始自终，慕飞龙都只是冷冷的打量着铁男，见到她的泪水，他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良久之后，在花蕊儿哭累了不再落泪，铁男以为自己泪水都要流干了时，她才勉力动了动无力的身体，挣开花蕊儿的怀抱，转头看向慕飞龙，用着被炭火灼伤，嘶哑难辨的粗嘎嗓音说道：“是你们害了他们！”
慕远帆一震，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目光竟瑟缩的转了开去。而慕飞龙却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不点头承认也不摇头否认。
“你们惹了仇家，被人追杀，为何要连累我们？虽不是故意，却也脱不了干系。我们是乞儿，是被人买卖的货物，就可以任人打任人杀吗？你……你们太欺负人了。”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受伤的咽喉难以准确吐出每个字，不仔细听就会听错。语速也很平静，没有半分指责之意，就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但就是这样的冷静与陈述，却让花蕊儿与慕远帆如坐针毡，不敢直视她的脸。
她在为死去的三人抱不平，却不知，她才是这次遇袭事件中最无辜最受苦的人。死去的人一了白了，不会再有任何痛苦，而她，却满身是伤的活了下来，不知还要遭受多少苦楚。即使如此，她却只记得死去三人的不公。这个孩子，这个倔强坚强却又满身正义的孩子，真的让人不得不心疼。
慕飞龙冷硬无情的面容突然浮现一抹笑，眼眸中闪过赞赏的光，他点头，“是我慕家欠了你，但我会找出凶手替他们报仇。”
“不！”微弱细小的嗓音坚决地截断了他的话，铁男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空处，“我要亲自报仇，谁也不准抢我的！”眼前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与脑中越来越深沉的晕眩压断了她最后一根坚挺的神经，勉强说完，她双眼一闭，陷入黑暗昏厥之中。
她知道，不管慕家人是否听得清楚，慕飞龙一定会把这个报仇的机会留给她——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想法。
她，铁男，现在看上她的人，是慕飞龙。
作者有话说：这个文真的这么没看头么？不好看也请发个言给个意见啊，小狸在这里跪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