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石头的讲述,许继宗心头的思绪渐渐有了变化。
先是同情,然后是钦佩,最后是……肃然起敬。
是的,如果大石头没有说谎,如果自己不是被绳子捆住不能动弹的话,许继宗已经忍不住要给那位大当家的鼓掌喝彩了。
作为一名土匪,而且还是一个有权势的土匪头子,抢男霸女烧杀劫掠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某八点档电视剧里一位坏人说的那样:每天不做点缺德事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好吧,或许天底下所有坏人都是这么想的,可唯独李三良没有,尽管失身为贼,他却依然能够坚守道义,出淤泥而不染,不但不去欺压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相反的,从他定下来的那三条规矩来看,他还是一个很有公德心,肯于为老百姓说话办事的人。
是的,就像大石头之前说过的那样,他们是好土匪,而不是一群为非作歹的凶恶暴徒,就冲那个约法三章,许继宗对于土匪头子李三良的印象就大为改观,可是许继宗有点闹不懂,虽然他们与百姓秋毫无犯,是那种万中无一的优质好土匪,可再好的土匪也是土匪啊,天生就贴上了与官府作对的标签,黑风寨名声日隆,影响力如此之大,官府难道就坐视不理?难道就这样看着黑风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天天的发展壮大?
不能吧?
如果这样持续发展下去,那些告状打官司的老百姓只怕就只知道有黑风寨而不知道有官府了,那样一来,黑风寨岂不是成了一个私设的官府衙门?朝廷脸面何在?官府威严何在?无论从任何一个层面上来看,官府里那些当官做老爷的都不会置之不理,要么招安,要么围剿,断然不会让黑风寨里这些土匪们过得如此悠闲。
而大石头接下来的讲述,恰恰印证了许继宗的猜测。
因为黑风寨势头太猛,很快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那些官老爷们吃饱喝足之余,也曾派兵来围剿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大败亏输,在黑风寨土匪们的奋力抵抗下惨淡收场,于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大小小的城门楼子旁边就多了一道与李三良有关的海捕公文,也多了一个价值三万两的人头悬赏,一时间,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李三良的大名,都知道这位黑风寨的土匪头子已经跟官府里的老爷们彻底卯上了。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三良却是做了一件令无数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三良一人一剑,竟是孤身一人潜入到位于庆州的东山路总督衙门,然后在一间密室里,他与那位权柄极大的总督大人谈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他们所说的内容极其隐秘,外人不得而知,可最后的结果足以令人大跌眼镜,李三良,这个官府明令缉拿的土匪头子最后竟是满面笑容堂而皇之地从总督府正门出来,与亲自送到大门的总督大人道别之后,在一众守备军的护卫下回到黑风寨……
然后就在第二天,一直在黑风山下整装待命的守备军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而且之后再也没有围剿事件的发生,对于黑风寨,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府都呈现出一种睁一眼闭一眼的奇怪态度,只要这些土匪不杀官兵不抢军粮不进城闹事,官府就一律不闻不问,随便你怎么折腾去……
这种事情,官府自然没有明文下发,可是时间长了,还是有不少人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没办法,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人世间最古老的组织就是那些无处不在八卦党,于是,当城门楼上的海捕公文再不刷新,终于在某一天随着雨打风吹去的时候,一点小小的,却相当耐人寻味的小道消息从总督府里传了出来:“听说,总督大人见到那个土匪头子的时候,本想让人把他拿下依律治罪的,可后来不知道那土匪头子从怀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总督大人见到之后竟是愣在当场,然后老泪纵横……再然后,围剿黑风寨的命令就被撤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连百分之一的可信度都没有,但是有一条,围剿黑风寨的命令被撤掉了,这却是地地道道的真消息,于是便有许多‘知情人士’开始站出来卖弄他们所知道的‘内幕’,一时间众说纷纭消息不断,有说是金钱利益的,也有说阴险权谋的,更有说武力威胁的,而这其中最最离谱的一个说法,就是说李三良其实是被总督大人遗弃多年的私生子,他从怀里掏出的那件东西,就是血亲相认的信物……
听到这里,许继宗内心深处的八卦之火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他凑过去问道:“大石头,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毕竟你是黑风寨的元老,又是大当家的亲信,他就算不告诉别人,还能不告诉你么?”
可大石头的回答却是很简单的三个字:“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
根据大石头的说法,关于那次在总督府里谈话的内容,大当家的回来之后谁也没跟谁说,除了通知大家一声,说官兵已经撤了之外,就再也没什么表示了,对于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这些土匪们也很好奇,尤其是当山下那些风言风语传来的时候,这些人的好奇心更是旺盛到了顶点,可是,不管别人怎么套话,李三良就是不说,甚至还因为这件事打了某个八卦党的屁股……
于是,山上的议论声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大家都认为自己的屁股更重要些,大当家的不说,自己一个当土匪的,又不能跑到庆州城里向总督大人当面询问去……就这样,这个总督府内密谈的内容,就成了黑风寨里一件秘事,谁都好奇,但谁都不敢问,其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在包括黑风寨的土匪们在内的所有人眼中,李三良的头上又多了几个神秘莫测的闪亮光环。
说到这里,许继宗忽然觉得有点荒唐,自己被绑在马车里,不但不想着如何逃跑,反而是跟一个土匪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有关于他们大当家的轶事趣闻,这种情形,的确是有些怪异啊……
…
……
路迢迢,夜漫漫,思绪万千,无心睡眠,许继宗背靠在一只大酒桶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来晃去。
看许继宗在那里发呆,大石头轻咳一声问道:“许先生,你想什么呢?”
许继宗一笑:“有个事情我想不通,这次买卖,大当家的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来呢?而且来了之后又不让我做什么,就是把我绑在马车里……”
大石头想了想,然后竟是一声叹息:“大当家的缺人啊!”
“什么意思?”
大石头幽幽地说道:“虽然官府不再找我们麻烦,我们在老百姓中间的口碑也不错,可我们毕竟披着一张贼皮,这是甩都甩不掉的,许先生你想想,山寨想要发展,就一定需要人才,可那些有能耐的人,有哪个愿意放着清白的身子不要,披上贼皮跟我们站到一起?唉,不瞒你说,咱们山上除了大当家的以外,连一个认识字的都没有,一个个看着人五人六的,可全都是睁眼瞎,用我们大当家的话来说,咱们这群人只知道打打杀杀,可都有点缺心眼儿,哪天被人给卖了都不知道,没准儿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拉倒吧!”许继宗打趣道:“就你们?就怕连数钱都数不明白!”
“就是啊!”大石头惆怅地道:“所以我估计,大当家的是看上你了,想让你留在山上,可又怕你心里别扭,觉得跟一群土匪混在一起对不起祖宗,所以他就想让你跟着来,亲眼看看咱们都是怎样一群人,到底是不是你印象中那种无恶不作的乌龟王八蛋,等你看到了,认清了,也许你就能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末了,大石头很认真地盯着许继宗的眼睛说道:“许先生,和大当家的心情一样,我也很希望你能留下!”
很难得的,他这次并没有自称‘人家’,而是用了‘我’……
留下?
留在这里当土匪?
这可能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许继宗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这些土匪再怎么挽留自己,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去帝都,或是回金蝉城,都可以,可就是不能留在黑风寨上当土匪,不过……许继宗已经没有那种不告而别的心思了,他要走,但是要光明正大的走,而在离开这里之前,他要报恩,要为这群难得一见的好土匪们做些什么,就比如,教他们认认字,就比如……对了,许继宗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那个药王系统,如果能有原材料的话,自己就多做一些大力丸留下,毕竟这群人身在江湖,弄不好哪天就会出危险,如果身上有一颗大力丸的话,没准就能派上用场。
可是,原材料怎么办?
许继宗眉头一皱,忽然问道:“大石头,你们黑风寨里有草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