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铁龙与那主事撞在一起,慌忙道歉,那主事刚才分明看见薛铁龙父女被守门的衙役给挡了回来,又见他们一介布衣,便不依不饶,骂一句:“瞎了你的狗眼。”抬腿便将薛铁龙踹倒在地,薛晓晓见爹爹挨打,连忙去拉,嘴里说道:“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就凭这里是工部衙门,就凭本大人是朝廷正六品的主事。”这话说得底气十足,没错,官打民那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呢。
薛晓晓气的脸色苍白,正要反驳,却被薛铁龙制止住了,他站起来拉着薛晓晓的手说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算咱们自触霉头,女儿,我们走。”
事情到这种程度,适可而止也就过去了,可今天这位主事名叫金美仕,是托了关系刚从下面营缮所所正上调来的,这官瘾还没过够呢,闻听薛铁龙此话,不禁怒道:“门口的差人给我把他们拦下咯,什么叫自触霉头?视本大人为灾星是不是?看本大爷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两个差人闻听顶头上司主事大人有令,那还不屁颠屁颠的上前,凶神恶煞般将薛铁龙反剪了双臂,金美仕过来就是两个嘴巴,直打得薛铁龙两眼冒金星,口中一咸,却是一颗牙齿掉了。那主事依然不依不饶,朝着他的小腹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将薛铁龙打倒在地,方觉痛快。
薛铁龙原本只是大伤初愈,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小腹疼痛,胸中憋闷,一阵剧烈咳嗽之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两眼一黑,往后一仰,就这么晕死过去。
薛晓晓一看便急了,扑到薛铁龙身上大叫道:“你们这群狗官,打死了我爹爹,我跟你们拼了。”
金美仕一见打死了人,也傻眼了,尽管心中害怕,嘴上却道:“这臭丫头胆敢骂官?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然后走近那两个差役,小声道:“二位,这人要是死在衙门里,你我的饭碗便保不住了。”
那两个衙役更是害怕,脸色煞白道:“主事大人,这是可不赖我们哥俩,我们都是听大人的话才帮了这把手,谁知道他是个不经打的。”
金美仕狞笑道:“人都死了,若不是你们反剪了他的双手,本官能打死他么?别说这些没用的,这事谁也脱免不了干系。”
两个衙役本身就是没有主见的,闻听金美仕这般说道,一时没了主意,苦着脸问道:“主事大人,这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金美仕一咬牙,沉声道:“想要在工部衙门继续当差,就听我的。”
两人一听可以继续当差,点头如啄米说道:“只要能保住这份差事,任凭主事大人差遣。”
“那就好。你们两个听好了,趁着现在衙门还没别人来,赶紧将这死人抬到偏院扔到葡萄架旁边的水井里。”金美仕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这位姑娘呢?”两个官差为难地指指薛晓晓。
“今天之事,若想神不知鬼不觉,除了我们三人,就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金美仕双眼一眯,满脸杀气,低声道:“此事也好办,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啊?主事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杀死她?”一个矮点的差役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古人云,无毒不丈夫。怎么,你害怕了?”金美仕狞笑道。
“干这缺德事,晚上会做噩梦的。”那差役为难道。
“那好,你便一起陪他们到阎罗殿报到去吧。”金美仕一把采住他的衣领,要挟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听您的就是。”那矮个子差役见他满脸杀机,知道这位是有后台的,杀个人跟玩似的,连忙告饶。
“这还差不多,事不宜迟,一齐动手,先将这丫头推到井里,要快。”金美仕上前,一把捂住薛晓晓的嘴巴,便往旁边拖去,那矮差役则抱住她的双腿,两人抬着往偏院飞快跑去,高个差役则背起薛铁龙跟在后头。
薛晓晓见此情形,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几个人是要杀人灭口啊,情急之下,挣扎之间,趁金美仕不备,摇头,张口,两排牙齿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指,或许是求生心切,或许是潜在能量爆发,总之这次牙齿的咬合力非常巨大,以至于金美仕右手四个手指头就像是四根胡萝卜一样,齐刷刷地被她咬断,掉到地上。
金美仕受伤,大叫一声:“疼死我也。”那抱腿的差役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本能的松手,薛晓晓落在地上,爬起来便跑,便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金美仕恼羞成怒,他本是文官,却从袖筒里掏出一柄长约数寸的匕首,割下一块衣袖,草草包扎了一下右手,咬牙道:“小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薛晓晓一介女流,哪里跑得过金美仕,刚跑出偏院,便被金美仕追上,一把搂住脖子,狞笑道:“小贱人,看你还往哪里跑。断指之仇,不共戴天,你认命吧。”言毕,匕首猛地往她胸口捅去,薛晓晓惊叫一声,往旁边一闪,这匕首刺进她穿的绫罗缎的紫色棉袄,金美仕往上一挑,将几粒棉线缝制的纽扣割了开来。
薛晓晓尖叫一声,挣扎着要跑,却被金美仕一把抓住衣袖,稍一用力,那红彤彤的小棉袄像一片陨落的秋叶翩然落地,雪白的内衫带着少女的芳香,那胸前高耸的山峰正在剧烈的颤动。
“多么诱人的小兔啊。”金美仕举起手来,将染血的右手放在嘴边舔了舔,仿佛受伤的野兽,狞笑着,一把将薛晓晓雪白的内衫撕烂,那贴身的肚兜暴露在春寒料峭的空气当中。
前面是花墙,薛晓晓已经无处可逃,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黑瞳之中闪耀着无助的目光,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金美仕瞪着血红的眼珠,咬牙切齿道:“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贱人,爷今天受此劫难,我要你生不如死。”
匕首,闪耀着冰冷的寒芒,再次逼近薛晓晓的心口。薛晓晓痛苦地闭上含泪的双眼,可那匕首并没有刺进她的心房,而仅仅是将肚兜系在胸前的细线挑断并在她的胸前划过一道浅浅的伤痕,粉红的鲜血从白皙细嫩的皮肤内渗出,触目惊心,仿佛白雪之上盛放的朵朵红梅。
“你这个禽兽。”薛晓晓双手捂住了胸脯,啐了金美仕一口。
“骂吧,在临死之前,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金美仕狞笑着,扑了上来。
那矮个子差役见此情景,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痛下决心,飞快地往外面跑去,刚出衙门口,便见尚书大人骑着那匹汗血枣红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连忙拦在马前,跪倒在地,大呼:“欧阳大人,金大人杀人啦,金大人杀人啦。”
欧阳冲见他六神无主慌里慌张的样子,连忙问道:“是金美仕吗?”
“正是。”
“他在哪里?”
“衙门偏院。”
“驾——”欧阳冲打马如飞,到了衙门口也不下马,径自飞跃进去,“嗒嗒嗒——”马蹄在大理石地面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他一面往里闯,一面大喊:“金美仕,你给我出来,金美仕,你这个混蛋——”
金美仕此刻几乎将薛晓晓身上的衣服撕碎殆尽,正要霸王硬上弓,忽闻有人闯了进来,连忙将匕首架在薛晓晓的脖子上,往内堂退去。
欧阳冲骑在马上,见薛晓晓被这禽兽扒光了衣服,不禁气血上升,咬牙道:“畜生,快些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金美仕冷笑道;“我死不了,因为你定不了我的罪。”
欧阳冲青筋暴起,怒道:“金美仕,你可别忘了,我不仅是工部尚书,而且还暂时代理刑部尚书一职,你说我能不能定了你的死罪?”
金美仕狞笑道:“是又怎样?你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只要纪大人和南郭大人在皇上面前联名保我,你能耐我何?”
欧阳冲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纪纲和南郭川会为你求情?”
金美仕仰天长笑道:“亏你还是朝廷一品大员,竟然连这点关系都弄不清楚,告诉你,我是金美莲的亲弟弟。”
欧阳冲越听越糊涂,刚要再问,却听那报信的差役低声说道:“金美莲是纪大人和南郭大人的相好。”
原来如此,借助这种见不得人的裙带关系无恶不作。欧阳冲一听,更觉得这厮死不足惜,鼻子哼了一声,说道:“你快些放了薛姑娘,否则的话,哼哼——”
见欧阳冲知道了金美莲与两位朝廷大员公开的秘密之后,金美仕更加有恃无恐,笑道:“我要是不放她,你又能怎样?”
“信不信我杀你全家。”欧阳冲一字一顿说道。
“杀我全家?哈哈哈——欧阳冲,我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了,你有能耐便先杀了我姐姐金美莲,看纪大人和南郭大人会不会放过你。”金美仕根本不会相信欧阳冲会为了两个贱民,不惜与两位朝廷大员结仇,而且是解不开的死仇,可他忘记了,一个月前,欧阳冲是怎样弄死纪纲之子纪茂的了,要说结仇,这世仇早已结下了,欧阳冲会害怕再来一次吗。
“欧阳大人,不要管我,爹爹死了,小女子被奸人侮辱,早就不想活了,只望大人为薛家报仇雪恨——”薛晓晓以泪洗面,早已之置生死于度外。
“薛二爷死了?”欧阳冲大吼一声:“是谁害死了他?”
“就是这个奸人。”薛晓晓痛苦流涕,挣扎着用手去抠金美仕的眼睛,以将死之心面对恨入骨髓的仇敌,薛晓晓这一招极为狠辣,金美仕差点中招,慌忙仰头避过,眼睛保住了,面皮却被薛晓晓尖利的指甲划出几道伤痕,鲜血顺着他的鼻翼流了下来。
“我杀死你这贱人。”金美仕狗急跳墙,凶相毕露,手中匕首在薛晓晓美丽修长的脖颈划过一道。
“住手——”事发突然,这是欧阳冲所没有料到的,手中软剑掷出,可是已经晚了,金美仕手里的匕首已然将薛晓晓的颈动脉划破,鲜血仿佛一阵血舞,漫天飘洒,迎着晨日,竟然形成了一道七彩的虹桥。
软剑,在空中翻滚着,颤动着,发出呜呜地悲鸣,飞过彩虹,准确无误地穿入金美仕的咽喉,巨大的惯性将他钉到一丈多远的花墙之上。
薛晓晓望着金美仕像一幅画样挂在墙上,嘴角一翘,笑了。而后,身体晃动,绵软地倒下,往后张倒,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不停的旋转旋转。
就这么死去么?她心有不甘,可是又能如何?一个女人的身体被这恶人看了摸了,她无颜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子,她唯有像深秋时节的蝴蝶,默默死去,化作一缕残魂,徜徉在这罪恶的人世间,保佑着那个她所爱的男人,直到永远。
她深信,这就是女人的宿命。
就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壮的力量,一股温馨的体温,是他,欧阳冲,这个曾经将她救出黄家的英雄,自那个时候,她就在心中拥有了一个梦,一个属于她和欧阳冲两个人的梦,然而,是梦便早晚是会醒的,此刻便是梦醒时分,她睁大眼睛,艰难地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欧阳冲的脸颊,脸色苍白,微微一笑:“冲哥,我喜欢你,可是,我知道,配不上你,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灵魂,一辈子陪着你——”
一行热泪,缓缓滑过嘴角,涩涩的,咸咸的,欧阳冲捂住她的伤口,以内力相抵,想止住喷涌出来的鲜血,可是哪里能够。
“傻丫头,别说傻话,你是位好姑娘,是我对不住你啊,我为什么不早点杀死这个混蛋,我该死呐——”
“冲哥,谢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那是一种好美妙的感觉——”
欧阳冲见她心脉越来越弱,鲜血越流越少,连忙将嘴唇贴在她那张薄薄的略显苍白的嘴唇上,这是他深情也是最为伤感的一吻,不是给拓跋香香,不是给林如诗,也不是给小公主,而是给了这个濒死的女孩。
当然,对薛晓晓来说,这是她的初吻,她带着无比的欣慰走了,生命永远停留在这花季年华。
“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欧阳冲轻轻抚摸着她逐渐冰凉的脸庞,轻轻地吟唱。时间仿佛早已停止,这个世界定格在这痛苦的时刻。一样的歌,在此时却是别一样的韵味,有苦涩,有悲伤,有遗憾,更多的却是对金美仕姐弟的恨。两个衙役和闻讯赶来的数名侍郎、郎中以及员外郎和各司的主事们被这个感伤的情景深深打动了,一个个泪洒满面,摇头叹息:人间惨剧呐。
这原本是花儿盛放的年龄,可是,她却死了——这是谁的错,谁的错?欧阳冲忽然抱着近乎半裸的薛晓晓站了起来,仰天长啸:“金美莲,你这个贱妇,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