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洪臣郁闷到崩溃的表情,叶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上去之后千万要小心,这石阶下面有元磁之力排斥,所以你的脚步踏上去之后,会感到重力削弱了不少,脚下有些不着力,再加上山风比较大,若是分了心,很容易出事。”
“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洪臣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头上的浓雾。
“也许是吧,山门之内,石阶有不少,不过云崖的这一条却是最为凶险的,对于无法御器飞行的记名弟子来说,这的确算是一个困难的生死考验,可是齐长老既然吩咐下来了,那你就必须独自上去。”
叶开是出于好心,但他的话在洪臣听来却是非常刺耳,不过刺耳归刺耳,洪臣心里也是迷糊的很,他不明白,齐老怪的葫芦里到底是装着什么药,既然这所谓的考验异常凶险,那么考验的本身能够具备多少意义,要说到时候遇上生死危机,洪臣可不指望齐老怪会发善心,拉自己一把。
“能够作弊吗!”
洪臣憋了半天,似乎打定了什么注意,淡然问道。
叶开神情一愣,随即沉默了片刻,回道:“如果你抱有任何侥幸心理,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齐长老的意思是让你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去,若是你借助外物帮忙,我想山顶的一把怒火会将你烧成灰。”
“一步一个脚印,你确定?”洪臣面露狐疑,阴郁道。
叶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道:“忽悠你对我有好处吗,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作弊,但我至少比你了解齐长老的脾气,他老人家在宗门内是出了名的高傲,既然命我将你放在山脚下,那就表示你得拿出相应的勇气和毅力,来证明你有资格成为续命体,而且我敢说,你在石阶上出现任何意外,他老人家都不会看一眼。”
洪臣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淡然道:“明白了,这是要我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物,续命体,从来都不止我一个是吧。”
叶开微微叹息一声,其神情颇为不忍,道:“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他老人家能有无限选择,你却只有一次机会,赢了,便是一场造化,输了,便是回归于天地间,要说凡人一生如蝼蚁,炼气士何曾不是一样,天地之间,‘仙’之一字压塌了万古,唯有强者才能采摘星辰,在这修仙界之内,有一个共识,‘天门不度凡胎,仙道不授庸才’,但凡是大能者寻找门人,无不是精挑细选,能被人看上未必不是福气。”
……
在这一个时间断内,不只是洪臣的心情阴郁,在太苍山门内也有几人头顶阴霾,神情不悦,这几人栖身于一座悬浮小山上的道观内,为首一人相貌微显老态,其头戴青瓷白玉冠,身着蚕丝黄袍,腰间挂着一块蟒玉,气质高贵无比,便如人间帝皇,睥睨群山万岭,在他身后三丈内,静默着四人,四人都是中年身相,着灰袍,背负长剑,浑身气质极为阴寒,且同出一源,咋看之下,四人就像一体而化,叫人难以分辨。
“这么说,奇怪是打算孤注一掷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高傲如他这样的人物,竟然也想到准备续命体,难道他就不怕道心留下瑕疵,化神之下,平添一分危难吗。”紫冠道人玩味一笑,淡然说道。
“山主,依我看,奇怪未必是准备续命体,自从他修炼【掌经】至大成境界,元胎之强大,已不弱于大圆满之境的对手,可说是化神之下无敌,再加上他炼制‘纯阳丹’成功,按理说,化神雷劫之下,他有七成几率度过,这一具续命体恐怕是掩人耳目罢了。”
听着下属的分辨,紫冠道人神情微寒,说道:“不必多说,本座要的不是猜测之后的结果,你既然怀疑他掩人耳目,那就去证实,要知道,这个混蛋可是深入封神空间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家伙,便是本座要击杀他,要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去看住那个孩子,若有必要,尽可能的提升他的实力,哼,续命体,本座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要是打算续命,本座就将这孩子炼成身外身,让他白费心机。”
……
此时此刻,洪臣独自一人守在山脚下,叶开留下几块玉片之后便悄然离开,在这巍峨高山之中,洪臣弱小的身体如同沧海一粟,便是周边的野草也都高过他的头顶,猛烈的山风刮来,贴着石壁路过,留下淡淡的野草香味。
常年登高山,攀绝壁,所谓的高度对洪臣来说并不显得恐惧,不过这里的险境却不是南岭可比,动辄千丈万丈,一股大风刮来,便是风卷残云,若不是心志坚定之辈,恐怕还未落脚,就会被吓个半死。
洪臣双手平伸,深吸了数口冷风,一步跨在石阶之上,就像叶开说的那般,这石阶存在排斥之力,洪臣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脚下不着力感,如同踏进了棉絮之内,这一点,可谓是匪夷所思,但他还是一脚踏实了,随即抬起了后脚。
在这不足一尺宽度的石阶上,洪臣如履薄冰,尽可能的放慢脚步,稳走稳踏,不敢丝毫分神,任凭刀子般的山风刮在身体上,他硬是没有哼一声,如果此刻能够小憩一会儿,他断然会张口开骂,毕竟这石阶开凿的也太过变态了。
石阶之上有云雾环绕,洪臣只能模糊的看见脚背,他半弯着身体,尽量做到平衡,而这条石阶本身就悬空了一大半,被山风一刮,甚至还会出现轻微的晃动,虽不至荡秋千那般,但凶险之相,也是令人头皮发麻,似乎这要比走钢丝危险百倍。
一个多时辰之后,洪臣吃力的走过了石阶的三分之一,这里距离山脚差不多有千米高度,云雾极浓,他果断停下了脚步,跨坐在石阶上,山风很大,带着刺骨的寒冷,但洪臣却是汗流浃背,弄成这副模样,一半是处境危险,一半是因为饥饿所致。
饥饿,吞食了辟谷丹刚好半个月,洪臣第一次感觉到了饥饿,按照叶开所说,辟谷丹能维持一个出尘境炼气士一个月的身体所需能量,若是换作凡人,这个效果还要翻倍,不过对于洪臣而言,显然是超出了常理,此时此刻,他感觉饿,而且是非常饥饿。
叶开所赠的辟谷丹还有几颗,洪臣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节不节省了,他拿出瓷瓶,倒了一颗杏黄色丹药出来,一口吞下,顿时有滚滚热量流遍全身,一直被寒冷压制的血气也有了一些缓和,血液加快流动,浑身肌肉骤然舒张,洪臣的状态好了不少。
虽说状态好了不少,不过洪臣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多么轻松,辟谷丹所带来的热能令处在晋级关口上的他有了一丝躁动,这表示,他的血气被叶开压制了这么久,已然有了松动的迹象,如果处境安全,洪臣不介意突破,可这里却是险地,哪怕是他胆大包天,此时也只能无声的咒骂,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真要在这里突破,无异于找死。
向前看不到头,向后望不见尾,洪臣的脸色不禁有些苍白,这也让他更加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渺小,这里的气流,这里的山川,对于洪臣来说,都充满了陌生,在世俗中,他能体会到自己的强大,可在这里,他的安全感轰然崩溃,所谓的自信被粉碎的彻彻底底。
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洪臣闷着头皮,再次跨步而出,也亏得他武术底子深厚,所以能走势颇为平稳,这台阶一坎比一坎高,若是爬行会拖慢速度,而且此处气温冰寒,洪臣完全相信,要是天黑时分,自己必定会被冻成冰棍。
饥饿感在辟谷丹吞下后消失了,洪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双脚上,每一步跨出,他心里头就像棒槌打鼓,上下落差大,情绪有颤动,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是他最大的障碍,如果没有这种感觉,没有环绕的雾气,此时的他早已走到了山上。
一步一个脚印,洪臣数次遇险,都是紧咬着牙关挺了过来,并没有召唤出蓝月,在一次次的体力透支,付出无数汗水之后,他终于踏过了中点,站在了后半段的石阶上。
因为精神一直处在被压榨的状态中,洪臣感觉到了体内血气的轰鸣,这种轰轰之音,犹如奔腾的大江,每时每刻都在冲级着他的心神,似乎随时都有着“溃坝”的风险,突破在即,便是他咬碎了牙齿,强忍着剧痛,依然还是无法镇压多长时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还未到达终点,就会被动晋级。
修仙之地虽然比世俗绚烂多彩,但也有着昼夜交替,随着时间的慢慢过渡,黑夜降临了,不过这对于行走在生死边缘上的洪臣没有其他的影响,除了气温降低,他的视线依旧存在于盲区之内。
终于,在消耗了两颗辟谷丹的代价之后,洪臣一脚踏在了最后一坎石阶上,而他的身体因为受到了过分的冻结,已经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一具从冰棺里爬出来的尸体,浑身上下透着阴寒的气息,便是他的一头黑发也凝结了不少寒霜,在浓浓的雾气包裹之下,他步幅蹒跚的走在一块平坦地之上,却是没走几步,突然全身一震,一股奔腾浩荡的血气伴随着轰轰之音透出,四周虚空颤栗,平坦地上犹如刮起了一道飓风,将四面八方的雾气席卷一空,不过天空之上的气压却是还来不及升高,洪臣便一头栽倒在地,其脸上显露出痛彻骨髓的表情,就像那天穹之上的一点孤星,独自绽放,述说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