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照。
晚秋时节,不知有多少人站在香山上看着红叶飘落,透过叶的缝隙西望夕阳,感叹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弯了腰。也不知有多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踏着夕阳,受“京畿千里,维民所止”的蛊惑,向着京城的方向,意淫着自己的理想。
京城的一处四合院里,石榴压枝头,却无人采摘,夕阳下红颜光亮,珍惜着马上要烂掉的时光,想着谁要是摘了,必定要酸掉他的大牙。院内还有一个鱼缸,里面几条上了岁数的红鲤,基本懒得游动,偶尔泛起一圈涟漪,如龙王翻身,想要惊醒鸟笼里的黑东西。鸟笼挂在门外的走廊边上,里面一直乌鸦,平时不言不语,低头吃食喝水,偶尔高傲的仰起头,叫唤一两声,诉说着英雄的孤寂。乌鸦和鲤鱼当了好多年的老邻居,但老死不相往来,作为圈养之物,高傲的姿态谁都看不起谁,像极了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红眼仇人。
“李逵兄,关公兄。你们是我的知己啊,我和文家那老头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恨,可惜见不到我那外孙,这个老不死的文三耕啊。”走廊出的老头站在那自言自语,那一尾最大的红鲤名曰“关公”,天天如醉了酒一般,偶尔冒个泡,证明自己还是个活物;那一只笼中乌鸦名曰“李逵”,秋天最喜欢干叫,觉得能响彻云霄,可以年老,再也没了一刺冲天的冲动。每当看到这两位仁兄,老人都会想起多年前和老伴进山,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外孙带走,省的晚年凄凉。可谁知深山里的文老爷子死活不让,还自信满满的和自己比文论武,结果自己输的一塌糊涂,可悲可叹。
“哎”老人又叹了一口气。
秋景,凋零。
有英雄,却迟暮。
叶下有土,风中有骨。
称几两黄土,捻一把灰骨。
年轻笑傲江湖,老来独看枯树。
自信一生无憾事,可笑年老儿孙无。
“颜冷秋,一到这个季节您老人家就在这伤春悲秋,聒噪的乌鸦和那几条死鱼有什么好看的,那红艳的石榴和我这么个大美女都让你高兴不起来?你们书生就是想不开,这么多年过去了,被虐的快感成了你的心病,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哎,《柏拉图》上说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欲望的降低,越来越喜欢上机智的清谈’这句话一点都不对,你就是个活着的证据。没事您也出去溜达溜达,我看那群在公园跳舞的大妈里面,有几个还是不错的。”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七八的美貌女子,上来就起名道姓的说起了老头子。
颜冷秋白了她一眼,没说话,心想,自己当年怎么就领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没大没小不说,至今也不找个对象安定下来,天天就知道泡个酒吧,惹是生非。他说道:“采薇,我看军大院的小郑不错,他也挺喜欢你,要不你就答应下来,趁我还能动弹,能给你风风光光的操办下。”
“得了吧,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我就纳闷了,老郑这么鹰派,怎么生出个草包来。还经常抽空开出卫戍区的车来显摆,老郑脸一耷拉,他恨不得尿裤子,再说了,他在部队上,我嫁给他,他只能休我,我不能和他离,万一给他带了绿帽子,你脸上好看?颜老头,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苗采薇一席话,气的颜老头恨不得搬起鱼缸来砸她,鱼缸搬不起来,只能顺手把喂鱼的小罐扔了出去,画了一个弧线,扔的姿势很优雅。
苗采薇躲过,接着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你想砸我,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老头子,老娘没了之后,这些年我不结婚,不就是为了伺候你么,是你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你还想着你的那个当年没领回来的外孙文皮皮,万一文皮皮这孩子是个比我还不省心的主,你就天天躲书房里抹泪吧,所以,你得庆幸,有我这么个贴心的好闺女。”
看到老头又想摸更大的拖把砸她,苗采薇边向自己的屋里走,边说:“我就回来换身衣服,估计很晚才回来,你给岳姨说,给我留个门,拜拜了您那。”说完回屋去了。要是搁在前几年,听到这些话,颜老头没心脏病也得气得晕过去,现在,颜老头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一点都不生气。自己回屋,喝茶听曲。
岳保姆也早已习惯父女两人,默默的走到院子里,捡起盛放鱼食的小罐子,放在了窗台上,此时,红鱼仿佛眨了一下眼,乌鸦仿佛唱了一首歌。
天高云阔。
北辰村里,风不素端着那个翡翠茶壶,看着高天阔云自言自语道:秋色最美,有叶子船飘,有美人蹙眉,这天空倒悬,如琉璃杯底,到底安坐着几个真正的放歌诗人?说完,继续埋头写自己的鸿篇巨制。
文老爷子则是躺在那张磨得光滑的枣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着蓝蓝的天。千年灵槐的槐叶早已落光,嶙峋的枝干张牙舞爪,能覆盖偌大院落的大部分,夏天无尽阴凉,秋天龙飞凤舞更显肃杀,院子外面的几颗高大梧桐的枯黄叶子摇摇晃晃飘向院内,仿佛在炫耀自己树高叶大,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人与物亲近了,就会变得安静,文老爷子这些年话越来越少。
一到这个季节,文老爷子总会想起那位颜家老人放下学者风范来到这穷乡僻壤,想把自己的宝贝孙子带走。脸上就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老哥,你这又想啥呢?这么高兴!”项御马从屋里拿出来一件外套,递了过去,问道。
文三耕笑着说:“想起了当年皮皮他姥爷来这,要把皮皮带走,你说当年皮皮要是真跟着这个老学究走了,那皮皮还不成了榆木疙瘩?”
“三耕哥,这这叫欺负老实人,颜家老头怎么着也是个人物,你做的有点无赖了!”
“本身就是乡野农夫,无赖就无赖吧,要论武,我瘸条腿,他照样打不过我,要论学识,那时候,不到三十的不素和他评点历史,探讨学术,他也没占到便宜,只能哪来回哪去!”
“这你就不得不佩服嫂子了,不素学识渊博,不都是靠得嫂子那几车书。”
两位老人几乎同时叹道:不知道不素那本书什么时候能写完,咱们入土之前?
青海碧浪,海风冷柔。
文皮皮此时要是在两位老人身边,肯定会跑到风不素家门外,喊道:小茶他爹,文红绡说,村头厕所又没纸了,你什么时候出你的牛逼书?
文皮皮一出了家门,倒是不急于飞奔。关于不上学这件事情,他谋划了一年,行云山距离遥远,爷爷排除在外,四象叔向来为他马首是瞻,三言两语就能说过去,最可怕的是老太太,必须在她知道前,这边早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就是山高皇帝远可以先斩后奏的好处,再说,山里还没铺过电话线去,大伯想捎个信也得十天半个月。所以,唯一要防的就是青门叔,只能等他一年一次的去XJ这段时间。若是青门叔在,一出门他就得飞奔,还不一定能跑成。
终于可以脱下校服的文皮皮,穿了一条青色运动裤,带帽黑色卫衣,头上戴一个咖啡色的鸭舌帽,带着原来下载英语听力的mp3,如今里面下满了乱七八糟的歌。哼唱着沿着海边栅栏向着火车站走去。背着一个淡黄色的背包,里面除了几本书,一身换洗的衣服,再无其他。这叫轻装好跑路。他想着自己反正有的是时间,什么时候走到火车站,就买张最近停靠的车票上车。再说,还可以仔细欣赏下海边的夜色。
文皮皮到火车站买了票,进站上车。上车才知道,大学开学比较晚些,这时候正赶上大学回校的学生,邻座几个女孩子一看就是考进京城高校的高材生,qd教育全国闻名,要是问一问,说不定还有天生要进清华北大的文曲星。文皮皮怎么着也是高三学生,算是摸到了大学的门槛,年龄比他们小不了几岁,一屁股坐那,倒是有点大学生的样子。
邻座几个女生碎言碎语,无非都是衣服好看与否和暑假是否长胖的无聊话题,趁文皮皮抬头,都会不经意的扫一眼,看看这位邻座是否长着英俊的面容。看到之后开始掩嘴窃窃私语。
文皮皮虽然小脸还没张开,还在发育,鼻子附近还有几粒雀斑,但眼睛有神明亮,激荡着灵气,相貌也算得上清秀。文皮皮五岁跟着大伯来qd,一直剃秃头,付清门一直喜欢摸着他的头叫他“真名小和尚”,文皮皮赌气,留起长发,但长相皮肤随妈妈,白净清秀,在路上走着都会被人们误以为是个小姑娘。所以干脆剃了平头。
文皮皮一屁股坐下,看到满车厢大部分都是学生。心里想:“四象叔这时候应该快开学了,说不定在BJ还能遇到呢?也没办法联系,只能去学校找他,万一没开学咋办?”
文皮皮摸了摸那张段辽没敢拿的卡,估计学校老校长直接把这事摆平了,自己的卡才被退了回来。“去了给四象叔买个手机?直接寄到他们学校去,算是礼物?不行,奶奶肯定把这些事情全都办好了,自己连个见缝插针表达祝贺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奶奶,文皮皮就露出了坏笑。你老人家天高老佛爷远,终究奈何不了聪明伶俐的文洛书啊。
想着怎么给四象叔买个礼物,文皮皮犯了愁。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对面的一个女孩开口问道。文皮皮抬头,瞬间打量说话的这位和旁边几位女孩,愣了片刻,呲牙笑道:“我在人大,读哲学,同学你呢?”
文皮皮打量发现,对面一字排开四个女人,三个女学生,一个中年妇女,说话的女孩长的丰满个高妖艳,而且活波开朗,脸上还有和风娇娇一样的酒窝;另外两位一个小巧,模样比自己还青涩,估计还没张开;另一个有着绝好的身材,蓝色紧身牛仔裤衬着一双美腿,上身短体桖配着黑色小褂,小蛮腰,身材比风茶好。不过也说不准两人旗鼓相当,毕竟文皮皮没见过风茶穿过紧身牛仔裤。
看到这几个女孩子,文皮皮就想到了给四象叔的礼物,那就是:给他找个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