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发吧，启明星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虽然天气转凉，可是秋老虎偶尔还会来那么一下子突袭。
阳光异常的明亮，空气还是有些燥热，没有快要进入秋天的感觉。
藤光走在街上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她用手揉了揉眼睛。
脑袋冷不防被人敲了一记，有凉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说过多少次，这样对眼睛不好。”
“要你管。”见到来者，她没好气地回击。
皇昴无所谓地双手一摊，一点都不计较她的不良态度，双手叉在脑后，眯起眼睛，“干么这么火大，女孩子应该温柔一点才对。”
似乎还在计较那天的事情，藤光冷着脸，“那不是皇昴你喜欢的类型么，如果是这样，很遗憾，我做不到。”
“死丫头，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我可没有那么闲心，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背着凉昔姐乱来。”
“干什么扯到凉昔身上，再说啊……她不在乎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女生的心思一般隐藏的很深的。”
“就像你吗？”
“我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努力争取。”
“听起来有所指的样子，是悦司吗？”
“更你没关系吧……对了，今天怎么不去陪你的女神，有空跑我这儿来撒野了？”像是泛着微微的酸意，藤光斜睨他一眼。
“唔，她今天有事情……”
“我说呢，只有她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想到我。”
皇昴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一抹戏谑，“小光，我可以把你的反应理解为吃醋吗？”
“吃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只是觉得很困扰。”
“口是心非的孩子。”皇昴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
藤光却没由来的心烦意乱，甩开他的手，声音凉凉的，“首先，我不是小孩，其次，我不是后备箱，随你用到我的时候就来。”
“小光，你在别扭什么？”
“你大概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厌烦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来找你让你困扰了？”
“小光，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让我想想……是因为悦司的出现吧。”
藤光刚要反驳，转念一想，何必跟他解释那么清楚，淡淡地笑着，“是啊，有了悦司，没有你照样也不会无聊。”
“你是说真的？”
“难不成还要骗你，我没那个闲工夫。”
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大地上，由于逆光的原因，藤光看不清皇昴的表情，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淡淡地说，“如你所愿，以后不会再打扰你，至于给你造成过的困扰，我很抱歉。”
声音不疾不徐，无悲无喜，任藤光如何挖掘都不能猜出他的情绪。
等她反应过来时，皇昴已经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出她的视线。
藤光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隐隐地懊悔，是不是话说的有些重了，他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伤心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过，她的心也会莫名地痛，摇摇头甩去那些烦心的思绪，他们这样闹矛盾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不出三天，他就会来找她的，对于这点，藤光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这次她似乎想错了。
别说三天，这之后的一个星期，皇昴都没再找过她。
藤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狐疑，伴随着的还有一丝不安。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贺岚和秀丰告诉她的，皇昴和凉昔双方的家长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在一起，说是两人毕业之后立刻订婚，当然，他们也不强求，主要是看孩子的意思。皇昴和凉昔似乎都没有意见，只说顺其自然。
很长一段时间，藤光都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虽然她很早就做过思想准备，可是真的来到时，她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
就像是珍藏了多年的玩具突然间被人夺走，她真的不能接受。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学着面对，努力适应吧。
再次见面时，皇昴已经大方自然地牵起凉昔的手，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调笑无间。
藤光表面上笑得完美无缺，心却微微泛着酸意。
她跟皇昴总算是有点默契的，两个人都不谋而合的把那天的事情封存，就像什么也发生过一样，就像是两个热病内禁忌一样，不被任何一个人去触碰。
很多时候，藤光都会故意绕远路从悦司家住的那条街去学校。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或许可以碰巧遇到他，然后调侃他两句，那么这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真是有点变态的理由，藤光暗暗嘲笑自己。
一开始一个星期能碰上三次就算不错的了，到了后来，藤光发现自己都能很好地赶在他出门的时候出现，是运气太好还是他故意等着自己，藤光自恋地把它归为后者。
晨曦穿破云层，为大地蒙上一层金黄的光晕。
拐进街角，藤光下意识得转头去看悦司家的方向，恰好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
“啊，悦司，好巧。”很自然得上前打招呼。
悦司朝她点点头，继续保持自己的步调行走。
“我说，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等着我出现，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你想多了。”一丝不苟的回答，完全的他作风。
“呵呵。”藤光干笑两声。
出了悦司家的那条街，左拐是一个小十字路口，顺着十字路口右转，过两幢民宅有一条小巷。
鲜少有人从这条小巷经过，附近的不良少年多半在此聚集。
这一天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藤光跟悦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路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有人堵住他们的去路。
藤光眯起眼睛，看见他们的制服上的牌子，知道他们是另外一所不入流的学校的学生。
“悦司，是吧？”为首的一个人掐灭烟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悦司淡然着一张脸，“什么事？”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得你，你是我们这个生活区人人皆知的好好学生嘛。”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大爷我最近手头紧，想借两个钱花花。”
“请让开。”藤光看到他眼神微怒。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也米有，不过你那个姐姐不是很会赚钱吗，出来卖的应该有存款——”
那个人话还没说完，悦司就跟他扭打在一起，其他几个人忙上殴打悦司，现场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咒骂声，呼喊声不断。
藤光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因为她清楚得看见阳光的反射下那个刺眼的光点，仿佛是什么利器在一个人的手中闪烁。
但却不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悦司被拽住衣领按在墙上，一头平板头的男生高举着半只破了的啤酒瓶，一瞬之间，鲜血四溅……
“悦司！”
拿玻璃瓶砸人的男生显然也是傻了，周围一群都还只是国一的学生，见了血，各个都呆楞愣住了，吓得脸上全无了血色，模样并不比遭袭的悦司好大哪里去。
悦司的额前被划出一道口子，皮开肉绽，血不断得往外冒，顺着脸庞的轮廓流下，滴在雪白的制服衬衫上触目惊心。
藤光一把拽起刚才那个动手的男生的衣领，拿起半截啤酒瓶子就要刺下去，在几乎要落在他脸上的时候，有人制止了她。
“小光，冷静点。”
“我很冷静，皇昴。”藤光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丝毫不亚于皇昴。
长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双眼，看不清藤光此刻的表情，但皇昴可以清楚的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那你应该先照顾你悦司的伤势，而不是在这里硬拼。”皇昴牢牢得抓着她的手臂，但却也突然觉得力量的吃紧。
藤光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并且或许下一秒她便可完全挣拖皇昴的束缚。
相信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藤光此刻的眸子早已将那个伤了悦司的人千刀万剐了。
“小光，你这样莽撞行事，对你和悦司都没有好处。”皇昴毫不让步。
“皇昴，你放手。”藤光似乎完全没有听进他说的话，“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藤光！”皇昴想大概这是他这一辈子把这名字吼得最响的时候，以前不曾有过，或许以后也不会。
“小光，我们走吧。”悦司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额头大部分的血迹已经被擦掉，隐隐还有鲜血冒出。
藤光似是叹了口气，但因为声音太小实在听不真切，她放下手中的那个学生。那个被吓呆了的家伙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不是因为藤光多么厉害，而是她的眼神，叫他感到可怕。
皇昴跟着也松开了藤光的手，一个清晰的红印称着那雪白的手臂，在他看来丝毫不亚于地上残留的血渍，同样扎眼。
藤光始终不曾再抬头看皇昴一眼，走到悦司身边扶着他擦着皇昴走过，离开现场。
皇昴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看到她和悦司的背影，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皇昴脸上浓重的阴影失了方才的气势，却是道不出的失落，几乎让旁人喘不过气来的郁闷。
来时的路上看到她一个人绕远路走，心里狐疑，便默默开车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没想到竟是跟悦司一起，更没想到的是，遇到这么有冲击性的一幕。
看她刚刚紧张的神情，就知道她有多么在乎那个人。
小光……皇昴几乎无力再去拉住她，清晨升起的朝阳，将前方那两个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去往学校的路上，藤光看着那到触目惊心的伤口，说：“悦司，到了学校我们先去医务室。”
“嗯。”悦司轻声回应。
藤光咬咬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悦司为了怡君跟别人火并的情景犹在脑海。那些人那样说她姐姐，一定是说中了他的痛楚，如果那些人的话是真的，相信悦司心里也一定很难过。
她也是，平时很少这么激动不冷静的，竟然会因为悦司差点伤人，可能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看得很重了吧。
校医对伤口进行了处理包扎，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折腾到九点多才彻底搞完。从医务室出来，两个人就要分道扬镳，走向不同的道路。
分开之前，悦司叫住她，轻声说：“谢谢你。”
藤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应该的。”然后转身，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去。
悦司默默地看着她，站了很久，眼前的她和当时发怒的她，简直派诺两人，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第一次，他萌生了这种想法。
奈城的冬天就要到来，树叶开始大片大片的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风从枝柯间穿成千丝百缕，奏成美妙的乐章。
穿过熟悉的教学楼和操场，前面是一片干枯的草地，悦司躺着树干坐在草地上，脸颊微微仰起，闭着双眼，表情十分安逸。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依旧闭着眼睛，感受清风的抚摸，有树叶飘落到他蜜色的发丝上，藤光情不自禁地伸手为他取下，像是受到惊扰一般，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她。
“打扰到你了，是吗？”
“有点。”他很诚实地说。
藤光没料到他这么坦白，赧然地笑笑。
“坐下吧。”他脸上挂上淡淡的微笑，似乎心情不错。
迎着阳光抬头，悦司的脸上是优雅的微笑，眼瞳眯起，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悦司，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哦？有这么明显么？”
“嗯，你平时都是冷冷的，难得有什么表情。”
“呵呵，只是觉得天气不错，心情跟着莫名的好，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很恐怖似的。”
很少听他说这么长串的话，藤光着实有点吃惊，“有时候的确很不华丽……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开学那一天。”
“噢？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当然不会知道，当时你坐在高墙上面，好像在唱一首歌，我听不到旋律，但感觉得到你唱的很投入。”
“啊，你是说那首……想听吗？”
“嗯。”
悦司微仰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上打着拍子，声音低缓清越，流淌在寂寂的校园——
散落的群星
点缀夜空指示着命运
静谧中放射出光明
蓦然照亮我的身影
我就要出发
脸上映着银色的星光
我就要启程
出发吧，启明星
璀璨的群星，
纵然无名也要闪晶莹。
不沉寂从来不放弃，
迸出华彩点燃生命！
我也要出发
照着心的指引去远行
我也要启程
出发吧，启明星
什么时候啊
有谁也曾来到这路上
什么时候啊
有谁也会循着这去向
我就要出发
脸上映着银色的星光
我就要启程
出发吧，启明星
我就要启程
出发吧，启明星
优美的旋律勾织出一张网，将这片天空牢牢罩在网下。
四周零零星星的学生都望着这边，藤光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所有人都为他的声音所征服，都迷恋于那优雅的微笑。
对于周遭的一切，悦司一无所知，他依旧在吟唱，沉浸在歌词那美好的幻想中。
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充满着魅惑力，他的微微翘起的唇角温和迷人，如黑夜里最亮的星星。
一曲歌罢，万籁俱静，他的声音如天籁回荡在陵南的上空，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远处的林荫路上，站着皇昴、贺岚、秀丰和凉昔。
皇昴神情淡淡的，看着草地上那个眼神只围绕着悦司的女生，贺岚担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倒是秀丰，疑惑道：“小光怎么跟他走那么近。”
“阿昴，你跟小光是不是吵架了？”秀丰从来都是粗枝大叶，竟然也发现最近他和藤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没有……”皇昴微怔，整理着自己的表情说。
“……最近你们两个人之间怪怪的。”秀丰纳闷道。。
“……啊……”皇昴神情有些不耐。
“小昴，有什么事情还是直截了当说出来比较好，不然时间越久，误会越大。”凉昔像是已然知道什么一般，说道。
“我跟她能有什么误会，哧……”
“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
“谁在意她啊，脾气古怪又爱无理取闹，烦都来不及。”皇昴没好气地说。
凉昔不再说话，盯着他隐有怒容的脸，仔细端详，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就这么安静下来，几个人，各怀心思……
“走吧，今天天气不错，去喝一杯……”不知过了多久，皇昴才开口说。
插着口袋，吹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扬着下巴率先走开。贺岚和秀丰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凉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出神。
校园的小路上，藤光和悦司并肩往外走着，脚踩在枯黄的树叶上，簌簌有声。
“悦司，那首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出发吧，启明星！》怡君为它取得名字。”
“是她编的歌曲吗，真厉害。”
悦司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骄傲的，藤光看着有些嫉妒。
“对了，圣诞节就要来了，你要怎么庆祝？”藤光问道。
“没想过。”
“那以前你都怎么过呢？”
“以前……都是跟怡君一起。”
“呐，不如那天我们一起过，怎么样？”
“不必了。”
“不要急着拒绝啊，一个人过节很孤单的。”
“我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孤单。”
“可是我会孤单。”
“你有那么多朋友，皇昴他们一定会跟你一起过。”
“呵呵，今年不太可能了吧……”藤光低低地笑着，搓了搓手掌，往上哈了几口气，“好冷。”
皇昴跟凉昔的事情他隐隐约约有所耳闻，如果传言是真的，那天她真的可能要一个人过节。悦司静静地看着她，最后轻声说：“随便你了。”
藤光眉眼弯起，嘴角一抹得逞的笑容，原来在他面前装可怜就可以了，还真是孩子气的表现。
悦司感觉到身旁人肩膀微微耸动，应该是在笑吧，不禁疑惑，不过是答应了她一个小小的要求，至于这么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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