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
一大队白色的送葬队伍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哭喊声,唢呐声,抬棺材的吱呀声,夜风吹过白色丧服的呼啦声,刺破了乡间田野的静寂。
贾笑笑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头戴白色搭头,手里拿着粘着白纸的木棍,那是死者亲属的标志,她失神的随着送葬的队伍,机械的走着,她的脑海浮现出昨天晚上奶奶诈尸的情景,当她看见奶奶直挺挺的从灵床上坐起来时,她的头皮也不禁一麻,她看见奶奶双目怒睁,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在灵床上僵硬的坐着,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得呆在了原地,还是贾笑笑的爸爸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了灵床边,别的人也都纷纷跟着跪在他的身后,他边跪下,边说“娘,我知道您怕火。您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送您去火化,相信我吧”这时贾笑笑的叔叔也跪着喊道“娘啊,儿不孝,儿错了,不该说让您火化,你放心好了,我和哥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不会让他们把您烧了”所有的人都跪着,虔诚的磕头,奇迹发生了,贾笑笑的奶奶随后咚的一声复又直挺挺的躺下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又守了一夜灵,今晚头出殡时,管事的大娘给奶奶招魂,沐浴,这个过程家属说是不能看的,然后拿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铜钱,含在奶奶嘴中,然后整理好奶奶身上的寿衣,然后被帮忙的人抬进了棺材,那个棺材是朱红色的,没有盖盖子,等着入殓完才可以盖上,当奶奶的尸体被抬进棺材时,贾笑笑的爸妈,叔叔婶子,姑姑们,贾笑笑和她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们,无不抚棺大哭,这可是见亲人的最后一面,哭了一晌,他们被管事的一个个扶起来,管事的大娘把奶奶的日常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放在棺材里了些,然后把棺材盖盖上了,钉上了大铁钉,棺材盖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女的棺材刻“福”字,男的棺材则刻“寿”字,本来打算明晚出殡的,不火化就是属于违法的偷着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有尽快埋越好,而且,选在午夜没人时,贾笑笑的爸爸办了一个假的火化证,想起火化,贾笑笑想起了他们附近村里有个家喻户晓的悲催事,邻村的一个老汉,三个儿子都不孝顺,恨不得老汉早点死,有一天老汉真的死了,按照他们这一片的风俗死人最低要停灵三天,可是,那个老汉死的当天晚上,他那三个不孝的儿子,就迫不及待的把老汉送到了火葬场,当老汉的尸体被烧尸工送进焚尸炉,刚关上焚尸炉的铁门,就听到里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个老汉是假死,却稀里糊涂的被三个儿子又活活烧死在焚尸炉里,想到这个故事贾笑笑不禁打了个寒战,听说人死了有极少数人假死的所以有死了停灵三天或五天的风俗,就是怕假死变成真死的悲剧发生。
想着想着,送葬的队伍停下了,原来到达了坟地,这是贾笑笑家的苞米地,刚刚收获不久的苞米地还残留着些许的苞米秸,混合着午夜秋风,苞米地散发出淡淡的苞米秸秆的味道,那是贾笑笑记忆中秋天收获的味道,贾笑笑看到了自家苞米地边的那棵歪脖子槐树,那歪脖子的槐树,饱含了太多的她童年的记忆,她想起那时候她经常和童年的伙伴们,在这颗歪脖子槐树下,捉蜻蜓,捉知了,跳皮筋,有时薅几颗长果(花生)偷着吃,她想起了那时候,爷爷背着她,弯腰拾麦穗,奶奶在后边掂着小脚在旁边拾,还挎着个篮子,那个篮子是爷爷亲手用竹坯编成的,爷爷边拾着麦穗,边说“拾麦穗,拾麦穗,拾麦穗来换冰棍,送给我们的小女女”她淘气的拿起爷爷手中的麦穗用带麦芒的那面挠爷爷的耳朵,奶奶就在一边拾一边笑他们爷孙两个。光阴似箭,岁月无情,爷爷离开了竟然足足六年了,奶奶如今也去了,而那些经常和她在一起玩耍的童年伙伴早已相隔天涯,形同陌路,所有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只有这棵记载岁月一切痕迹的歪脖子槐树依然屹立在那里,无语凝噎的凝望着她,望着夜风中哗哗作响的这棵半秃的歪脖子,贾笑笑忽然感觉自己一瞬间看透了红尘的一切是是非非,生生死死,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世人天天追逐着名利,追逐着钱财,追逐着人上人的生活,总是幻想着鱼跃龙门,攀龙附凤,富贵一生,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追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最后,终逃不过一死,终究化为尘土一滩,这就是世人的悲哀。何不云淡风轻的淡泊名利,闲云散鹤一辈子,任他天上的云卷云舒,任他岁月的日升月沉,任他红尘的潮起潮落,笑看生与死,淡看名与利?
凄惨的哭声唤醒了沉思中的她,所有的亲人都发出悲痛欲绝的痛哭,原来,奶奶的坟挖好了,几个壮汉把棺材放进了挖好的坟中,开始填土,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找不到奶奶这个人,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刚才还感觉自己看透生死的贾笑笑从看见那一铁锨一铁锨的土填进奶奶的坟开始,忽然感觉一种窒息的痛从心头蔓延到全身,她想起了奶奶的音容笑貌,然而那一铁锨一铁锨的土却把那个给予她许多温暖和关怀的至亲永远埋在了地底下,掩埋,腐烂,消失,贾笑笑再也忍不住,双手插进苞米地的土层里,失声痛哭起来,哭出了对亲人无限的怀念,哭出来对生死轮回的无奈,哭出了自己活在人世间的心酸哀凉,所有亲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哭声混合着秋天的夜风响彻在这个午夜的田野,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