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的短信到了。
孔子西艰难地把头挪出抱枕,看到手机屏幕上的QQ号,她的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原来是小屁孩的。
唔,有点失望,她还是对邱美琳、方正之流的隐私比较感兴趣。
聊胜于无,她用自己的笔记本登上这个号,发现好友栏里只有三个人,分别是白痴、笨蛋、易哥哥。“易哥哥”的头像亮着。
孔子西想到这孩子三句话不离“易哥哥”,原本只有一点点的好奇心膨胀再膨胀。罪恶之手晃动鼠标流连在“易哥哥”的头像上。
又想了想,她决定先打开聊天记录,温习一下小屁孩的说话语气和跟“易哥哥”的相处模式。可是聊天记录里空空如也,她转而盯上空间,空间也没什么东西,最近的消息也是三个月前的事。
“看不出这孩子这么孤僻啊。”孔子西撑着下巴喃喃。
突然“易哥哥”下线了,她心里大呼后悔,没东西看盗个号有什么意思,早知道和“易哥哥”随便聊两句被发现也不吃亏啊。
像是感应到她心中所想,“易哥哥”又上线了,而且头像在晃动。
孔子西连忙点开,看对方发来的信息。
——怎么,有了新欢就不要易哥哥了?
新、新欢?孔子西不淡定了,虽然小屁孩一看就很受,但是还是很难以接受啊。
——哈,易哥哥你又开人玩笑~~
孔子西纠结地打字。
那边沉默了一段时间,回过来。
——功课做完没有?
这思想跨度有点大,孔子西呆了一下,联系小屁孩的行为思想特征,立刻回答——易哥哥,我好想你哦!
屏幕另一头的易哥哥搭在键盘上的手颤了颤,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阿臻向自己撒娇很正常,但是从来没有不正面回答他的话。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啦易哥哥,我饿了,下了啊。
——回来。
孔子西隔着距离遥远的两台电脑也被这两字的气势震住了,迟迟没按下注销。
——易哥哥……
孔子西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半天才发出去。
——生气了?
那边又回过来意义不明的话。
——唉,和你说了多少遍,男人说话做事都不要扭扭捏捏。
孔子西不禁笑了,看来这“易哥哥”不错,知道教小屁孩怎么做人。
——不然没有女人来疼爱你的。
孔子西一噎,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现在该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和那人的思维不在同一水平线。心想反正这里没有什么她需要的信息,没必要废话下去了。
她刚想退出,那边又发来信息。
——阿臻,企划案写好了没有?我今天被伯母狠训了一顿,这可是替你受的,不想好怎么补偿我就等着我的疼爱吧。
企划案?这个像是那个混吃等死的小少爷会干的事情?不会是游乐园一日游企划案吧?
——易哥哥,你别提那个,我都快要烦死了。
——呵,要不要过来我这里,很好玩哦。
孔子西非常确定,如果“易哥哥”叫小屁孩去玩的话,小屁孩一定二话不说飞奔过去,但是她不行。
——算了,我还是乖乖写企划案吧。
想到上次小屁孩离家出走的事,她又补充——在外面的日子好凄惨,我还是想办法回家。
——哟,小子长大了。
——呵呵。
——行了别给我扯蛋,你的新欢呢?
孔子西又呆住了,怎么扯了一大段路又回到原点了,难道这个新欢才是“易哥哥”关注的重点?她要去哪里找新欢来慰藉“易哥哥”受伤的攻心啊。
——怎么?到人家家里住了一晚胳膊肘就弯到西西里亚了。
住、了一晚?
——脾气见长啊,行,我把去年和前年的生日礼物补给你够不够?
把欠了两年生日礼物还企图用这个来交换重要情报?她觉得她需要重新评估一下小屁孩和易哥哥的思维模式。
——真倔上了,好吧,我也懒得管你的事。提醒你一下,不要再去混乱带了,伯母查到那晚发生的事了,如果你不想连累你新欢的话就消停会儿。
讲到这里孔子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就是小屁孩的新欢了?他们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她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易哥哥”已经下线了。
她把小屁孩的号也下了,两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小屁孩应该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小孩,他的家教很严,但是又受到很大纵容。他几乎没和陌生人接触,处于巨大的保护圈之中,他家人会因为他受到伤害而迁怒外人,她仅仅因为收留他一晚也被惦记上了,那么峰哥那些人呢?
突然,她意识到,似乎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们几个在巷子里晃荡了!
她的脸唰得苍白,两腿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向后跌到沙发上。别至耳后的长发溢出,滑到前方遮住了半张脸。她一手撑住脸,一手支在沙发上支持住身体,两股微微战栗。
一个斜靠沙发脚的人偶在震动下向地歪去,咕噜咕噜就滚到孔子西脚边。
她猛地抬起头,冲出屋子。
混乱带的夜晚是安静的,家家户户到早早关上门窝在家里。只有小混混们会聚在一块,在所过之处带起一片嘈杂。
今天晚上特别的安静,除了蛙叫蝉鸣没有一点儿人声。
孔子西一个人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遇到一盏摇摇欲坠的路灯。昏黄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夜风吹起她的裙摆,拂开她的刘海,刘海下她面沉如水。
又拐了几个弯,她停在一个平房前,握掌成拳,深吸一口气,“啪啪啪”地狠狠敲起来,巨大的碰撞声在巷子里回荡。
“来了来了。”回应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半天门才打开,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笑容和蔼的老奶奶探出头来。“谁呀?”
“阿峰婆婆,我是孔子西。”孔子西扬起一抹笑,声音轻柔得可以滴出水。
阿峰婆婆的眼睛始终是闭的,她侧耳倾听,半晌才想通孔子西的话,笑得更开心了,说:“是阿西啊,你的声音太小了,还好今天我没有开电视,不然都听不到你敲门声了。”
孔子西低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哀伤,再抬头仍是笑得如三月春风,尽管阿峰婆婆看不见。“婆婆,我想看看阿峰哥哥。”她冲着婆婆的耳朵大喊。
“好好好!”阿峰婆婆的脸笑成一朵菊花,拍了拍孔子西单薄的身子,一边蹒跚向里走,一边絮絮叨叨:“阿峰这孩子又跟我闹别扭了,这几天都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昨天走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喊他也不理……”
孔子西连忙拉住阿峰婆婆。难怪她觉得婆婆走路好像比以前更不稳了,原本想是婆婆年纪大了,没想到……那混蛋不知道老人家不能摔吗!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婆婆的裤脚。和大多老人一样,婆婆的皮肤皱巴巴的,青筋横布,用力一摸就会掉下一层碎皮。她的动作很轻,怕碰到伤口,慢慢的,膝盖上的红肿和青紫映入眼帘,鼓鼓的像一个小山包。
“呵呵,婆婆不疼,阿西别担心。”
对一个老人家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孔子西很难想像婆婆从昨天到今天是怎样度过的。如果她不来,婆婆还会一直忍下去。
她鼻尖一酸,强硬地拉着婆婆在一旁的小凳坐下,“婆婆,您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劝劝阿峰哥哥,一会儿有重要的事情来找您,绝对不可以随便移动知道吗?”
婆婆笑着点头:“好好,婆婆不动,阿西去帮我劝劝那混小子。”
孔子西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婆婆仍然笑着,两手搭在膝盖上,身子端正,一丝不苟,像是一座恒古的雕像,无论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仍然屹立不倒。
孔子西觉得心里被轻轻一撞,一抹清淡的笑爬上脸颊。
峰哥的房间在最里面,孔子西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她用力一推,房内的锁松动掉落,门“咯吱”一声开了。
峰哥睁大眼睛与孔子西面面相觑,渐渐地,眼里的惊讶变成惊恐。“你怎么来了!”
孔子西不动声色地看着房间里的情况。这屋子她不是第一次进,凌乱不堪,满地乱爬的蟑螂已经是这里的招牌。峰哥躺在他的木床上,全身打满绷带,大概是他们一伙人自己的杰作,绷带包扎得很差,白色上染着大块大块的红,他身下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床单也是血红一片。
孔子西慢慢走近,蹲在他面前,一双水眸波澜不惊,只有两排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明明是一个柔弱少女我见犹怜的姿态,峰哥却仿佛触到恶魔的獠牙,拼命扭动难以动弹的身子往里缩,脸上的惊惧毫不掩饰。结果用力过猛,他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孔子西不看也知道地上会有一朵血花绽放。她轻盈地绕过床铺,再次立在峰哥面前,居高临下,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我已经这副样子了,真的没有做坏事,你放过我吧。”峰哥哭着求饶。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孔子西的语调格外柔软,她蹲下来,托起裙摆,不让它沾到地上的血渍。
峰哥摇摇头,前几天他照常领着一群人在小巷里横冲直撞,一群黑衣人突然涌上来把他们按在地上就打,他们根本没有反手之力。任他们怎样惨叫也没人敢出来干涉,大家都把门闭得紧紧的,生怕殃及池鱼。
孔子西抿抿嘴,说:“婆婆知道了吗?”
阿峰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好。”孔子西站起来,小心地避过地上的血,走到峰哥腿边。她对满脸警惕的峰哥微微一笑,在他愣神的时候,抬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膝盖上。
“啊——”惨叫声久久回荡夜半的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