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一向心气高,平时是断然不会和我这傻子计较的,今天之所以一反常态的奚落我,原因也落在这嗣位之争上。三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位掐的风生水起,却一直没能将两相拉进来,所以两位皇子之间还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听说前一阵我大哥和三皇子走得挺近,我爹只有这一个儿子,这意味不明的举动显然让五皇子感觉到不妙了,所以他才起了敲山震虎的心思。
他知道我大哥和我关系不算好,可毕竟还有层兄妹的关系,是故借着奚落我的机会试试我大哥的反应。
在场的也没几个蠢人,自然都听出了这弦外之意。我大哥坐在一边没吭声,他身边的三皇子看样子也不打算出头。见没人说话,作为宴会主人的安阳自然要出来打个圆场,她轻轻一笑,一抬眸一垂首皆是无比的优雅与从容。
“晚迟她很少来宫中,不太认路。”声音是温柔的,表情是娴雅的。
结果,人群中笑声没了,投向我的鄙夷眼神也越发多了,我面无表情地垂了眼。
元和嘴角翘了翘,似笑非笑,“我倒是忘了,凌二小姐的记性不太好。”围观群众顿时又是一阵窃笑。
“五殿下,时间不早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刚响起,宴上就开始变得安静,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人群里已经是极度的静谧。
据我所知,这盛京能有这般影响力的人,只有一个——
余光在声源处一掠即过,只见那人华服锦绣,却是一派清远卓然。我习惯性地觉得胃部一阵抽搐,公子他今天到底是哪根神经接错了?
不一样的人影响力都不一样。
这位全民偶像一发话,所有投向我的鄙夷眼神都开始迅速演变出各种内涵,面对这齐刷刷投向我的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只觉得连久违的头疼也一并出来闹腾了,公子您今天到底是哪根神经接错了啊啊啊?
五皇子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不过人家应变一流马上就呵呵笑道:“还是皇妹心细,不过苏公子说的是,既然找到了凌二小姐,那就赶快入座吧。”
安阳眼神复杂地向那边投去了一瞥,然后对我展颜一笑,“晚迟,入座吧。”
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安阳体贴地吩咐了宫女引我去寻位子,然后便娉娉袅袅地走上前去,坐在了主位中最靠下的地方。
我来的不早,位份却不低,坐在左侧偏上的地方,这位子是安阳特意吩咐人为我留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正对面的就是那位轻飘飘八个字将我解救出来的公子。
不过自从我坐下后,他从未看过我一眼,眉宇清疏,意态高洁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我向来觉得美人都是三分皮相七分气质,而面前这人,每次见他都能让人忘了模样只记得那一身……让人胃疼的气质。让人胃疼这句评语只能算是我私底下的腹诽,万万是不能向外说的。若是当真传了出去,恐怕公子他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我淹死。
不过腹诽归腹诽,我却不得不承认苏写月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众的人,不管男女,只要同他站在一起就尽数沦为了陪衬。
盛京第一公子绝非虚名。
如果恰逢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总会想方设法弄出点什么来娱人娱己,于是也就有了八卦一说。可家长里短街里街坊的哪有那么多可八卦的事情?
所以无聊而富有娱乐精神的百姓总会选出个几大公子几大美人的,供人茶余饭后闲聊娱乐。今天某某公子得二美结伴出游真是好福气,明日某某美人又拒绝了第几十位追求者,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着实是丰富大众情感生活的妙法,不过如今盛京也只剩下了一个美人榜,足足让盛都居民的乐趣少了一半,实在是令人惋惜。
因为原本一年一换绝无延迟的公子榜,已于三年前彻底作废。
因为自从一个苏写月横空出世后,所谓四公子就尽数成了笑话。盛京之中有资格称公子的只有那一人。
高阁问君意,天下只一人。
我是在一片眼刀横飞中坐到这位全民偶像对面的,而且还是以京城二傻之名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苏公子他的对面。
偷偷瞅他一眼,我顿时又觉胃疼。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能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裳呆在这种吵吵闹闹喧嚣至极的宴会上还能一派高洁清远似乎不沾一点凡尘?公子他简直是天下装13者的典范啊。不管心底再怎么腹诽,表面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宴会开始。
开宴前,安阳率先举了杯。十分官方地发表了一通正式演讲后,她便转了语气,说了几句轻巧的俏皮话,顿时惹得满堂大笑。
鉴于我一贯的迟钝形象自然是不能笑的,而苏写月又是冷清惯了的人,他也没笑。所以人群里最扎眼的两个人就是我和他了。不过多数人都是见怪不怪,偶尔有两个新来的才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议论两句。在被别人科普后,她们看向我和苏写月的眼神也由惊讶演化为两个极端,一个是极度鄙视,一个是极度崇拜。
所以说,盲目崇拜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得不说安阳的确长袖善舞,原本有些严肃的庆生宴被她一席话抹去了大半身份上的桎梏,即使是最拘谨的少女也忍不住绽开笑颜。
然而,觥筹交错、言谈甚欢的宴会上,没有人理我,一个也没有。我被所有人彻彻底底的无视,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写月。
对苏写月,我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一方面我感激敬畏他,一方面却不得不讨厌他。
苏写月还没回来的时候,京城二傻的风头正盛。
我爹身为丞相,虽说大多时候都是在和稀泥,可哪能不得罪点人?我不比谢云初,身为庶女不说,又是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于是父债女偿,我就成了众人的出气筒。当然这欺负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敢跟我爹对着干的也只有左相一个人。
这一切直到苏写月回到盛京。
因为曾有人作弄了我并把这当作一个笑话讲给苏写月听,结果却被苏家下人赶出了门外,用苏写月的话说就是:“一个喜欢作弄傻子的人没有资格踏进苏家大门。”
这句话惊醒了很多人,她们开始觉得捉弄一个傻子的确是一件自贬身价的事情。所以从那以后,在那些我不得不出现的宴会上就少有人以作弄我为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该感激他的。
然而,他将我从一种人人可欺的处境解救了出来,却又让我陷入了另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境地。
苏写月是向来冷清的,甚少对什么表现出明显的喜恶,除了——我。
苏写月讨厌我几乎是盛京人人皆知的事实。
不过人家境界高,讨厌却从不欺负我。他只是无视我,彻彻底底地无视。
作为第一公子的苏写月,自然有一群崇拜者。所谓从众心理就是这般,不管再怎么热闹的宴会,我必定是被孤立的那个。
所以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吃东西。